Cubita， The Storied Life of A.J.Fikry
在许易箐的要求下，我向学校申请了一个月的通校。我家离学校比较近，骑车不用五分钟就能到，不怎么影响我的嗜睡，所以我就答应了。但这家伙也是很麻烦，我要是七点钟叫醒她肯定会把我咬死的，所以我只能给她备好能加热的早餐。有一回我向她提议要不然你自己叫外卖好了，她则哀求地看着我，说我最喜欢吃弟弟的手艺了。其实她的意思是，中饭晚饭已经是不得不吃外卖了，要是早饭也叫外卖，她的身材膨胀得就更厉害了。
“你自己也不知道出去走走。”有一回我忍不住说。
“没有好闺蜜约着根本就没有出门的动力啊。”她说。
其实是根本没有好闺蜜吧。我对她的交际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因为在朋友的交往中永远处在强势地位，而做她的朋友压力一定很大。曾经在L中当过学生会长，还因为不明原因连任两届。这都是使她逐渐变得孑然一身孤高无依的原因。站在高处总是孤独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没有能够交心的闺蜜，但这家伙的朋友倒是很多。就是那种仅限于泛泛之交的，见面可以点头问好，有事可以请来帮忙的那种“朋友”。而这些关系的维系根本不需要出门，躺在家里用微信或者QQ，偶尔聊两句，朋友圈点个赞，这就相当于在提醒那个人的圈子里有你，让Ta时不时地记得你还是Ta的朋友之一。
许易箐显然是那种对于这种线上社交信手拈来的人，所以她完全没有出门的必要，不是么？这样说服了自己，我才把自己从走神的状态拉回数学课上。听了两分钟后，我又忍不住开始想这件事情了。你说，许易箐这么活着，不累吗？
*
我从笔盒里拿出一只铅笔，在课桌的前端写上一句话。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果不其然这个动作被孙成舟发现了，过了一会儿他递过来一张纸条。
“你又什么毛病啊？是不是看到我谈了恋爱心里不爽啊:)”
不爽。不爽极了。看到这句话让我更不爽了。后面那个颜文字更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就是谈了恋爱的男人吗？果然谈恋爱降智商。又想到平日里这家伙也没少和我秀他和苏沐青的恩爱，我都快把苏沐青的性格爱好倒背如流了。这更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把纸条翻到背面，写上“我心情可好了。你再和我犯贱我的心情还会更好。”就扔给孙成舟。果然这张纸条的威慑效果极好，后半节课他都没有再来干扰我，虽然我也只是看着数学老师在讲台上画着函数图像，心里一直想着“师傅别念了”而已。
最近见到何矣的次数也变少了，似乎之前去他班里找他也总是扑了个空。后来在QQ上他告诉我自己参加了数学竞赛，最近也动不动要跑去杭州培训，课程很紧张，在学校的时间大概会少很多。何矣大概去追逐他的梦想了，于是我又变成一个人吃饭了。不过我和他的联系倒是没有中断，好多学校的事情我都会在周末向他统一更新，而很在意自己消息灵通性的何矣当然每次都快快乐乐地接受，就像是亟待登仙的修道者还没有彻底舍却尘缘一样。
其实说到底，何矣还迷恋着红尘的世俗的生活。
我推开活动室的门，鼻腔内没有涌入那种烘豆的香气，这有些出乎意料。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今天是轮到……我把目光投向余知秋，她朝我挥了挥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袋子。
哼？今天是有什么花样吗？我关上门，带着好奇的目光走向余知秋。走近后我看清那个黑色的袋子上有一个黄色的商标，上面用西文花体写着“Cubita”，边上还贴有一个白色的条形码，看起来是进口产品的标识。Cubita……我在我狭窄的词库中试图搜索这个词，然后我意识到，这是一种咖啡。
“琥爵？”我惊道，“你……好有钱。”
“别吧。”余知秋笑道，“身为社长，偶尔破费犒劳一下你们不是正常的？”
“成。”我低下头，拊掌道，“感谢社长大人恩赐。”
余知秋笑了笑，随即转身去萃取咖啡。我在老位置坐下，看到罗非语正看一本书看得入迷，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样子。
“看什么呢？”我试图看到书背上的名字。
“《岛上书店》。”罗非语把书背抬起来给我看。
是这本书。我好像在哪里的畅销书榜上略有耳闻。回头想想自己最近看的都是《西西弗神话》、《存在主义》、《地下室手记》这类学术论著，有点头昏脑涨了，偶尔放松一下也未尝不可。
“那看完借我看看。”我说。
拿出MP3听了两首歌之后，余知秋端着一杯蒸馏萃取的琥爵咖啡送到我的面前。最普通的做法，往往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咖啡的原味，尤其是对于这种高档咖啡，我也不想因为牛奶或是巧克力影响了它本来的风味。
“怎么都光看着啊。”余知秋看着我们直勾勾地盯着咖啡，不禁莞尔。
我端起咖啡，轻轻地啜了一口。相比较意式咖啡而言，它没有那么苦，酸味也被中和得很好，整体的味觉感受比较均衡，而且口感比其他产地的要顺滑很多。
“确实是贵族的享受啊。”我叹了口气，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
他们两位也点点头，一面默默地喝起了咖啡。
“对了。”罗非语说，“我们已经好久没谈过咖啡物语了。”
听到这话，余知秋放下咖啡杯，凝神想了想，说，“琥爵咖啡产地在古巴水晶山，气候条件很好，筛选的时候也很严格，几乎可以和蓝山咖啡媲美。”
“哦，”我说，“蓝山更贵。”
“是啊。”余知秋笑笑，“社长财力有限，不如下回你请？”
原来这是一个陷阱！“不不不，”我慌忙摆手，“罗非语吧。他比较有钱。”
而罗非语只是憨笑着摸了摸头，没有说什么。你倒也不反驳一下，我真的这么穷吗？
“咳咳，所以，”余知秋把话题拉回来，“琥爵咖啡代表的是高贵、优雅、柔情。”
这么说起来，琥爵入口确实很温柔很顺滑，像是中世纪公主，或者说，女性的特征比较浓厚。不过……余知秋选这个咖啡，难道不是有所企图吗？
“这个意思啊。”我促狭地看了余知秋一眼，“你没有在暗示我们什么吧？”
没想到竟然还给我说中了。“哪有。”余知秋低头闷声喝咖啡，但是耳根的通红似乎已经出卖了她。
“没有啊。”我笑着说，“有也没关系。”
余知秋冷不防地踩住我的脚，开始左右摆动地往下压。这女人使了好大的劲啊。因为吃痛，我差点把口中的咖啡喷了出来。费了好大劲地才把脚抽出来，我强做淡定地喝了一口咖啡，再看向身边在努力压住脸红的余知秋。
……好吧，现在是没有什么优雅柔情的暗示了。
“咳咳，”余知秋干咳一声，微微定了定神，随即把话题岔开，“活动月我们社团也是要出活动的啊。”
说到活动月我才想起来，在L中，每年的十一月是所谓的“活动月”，在这个月里社团会变得极度活跃，各种各样的活动和联谊都很丰富，基本上是可以放开来玩的一个月。就社团层面而言，每个社团都要出一个活动，这些活动会在同一天展示，历届沿袭的传统是管这天叫做“百团大战”。其中表现突出的社团的社长会得到机会参与到高二时候的社联主席的竞选。与此同时，学生会那边也会组成督查来监督这段时间的风纪，而高一段学生会长的候选也会在此时产生。
L中最为核心的两个学生组织就是社联和学生会，两者的选举制度差不多，都是一年一届，在每年十一月的活动期间，于应届高二候选人中选出。所以一般而言，社联主席和学生会长的任期都只有一年。目前我知道的唯一的例外就是许易箐这个怪物，不过我还没有问过她连任两届的原因。
话说回来，这整个活动月值得期待的事也就是这么两件，其一就是我们初代文学社的活动，其二就是社联主席和学生会长的选举。这届的学生会长是个软弱无能的家伙，就我几个月内的观察而言，他甚至没有吴忆学姐威慑力的一半，全然不知他是如何坐稳现在的位置的。赶紧把他换下来就好。至于社联主席的威力，我早也已经感受过了，也不知道哪个人够格继任吴忆学姐。
突然想起来当初柳若谣和学姐对峙的时候，她说出“苏昭月”这个名字后立刻就把柳若谣击败了，显然这个横行高一的柳若谣只是依靠着苏昭月这个靠山。既然柳若谣附庸于这个苏昭月学姐，那想必她是个狠角色，但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没有人谈起过她，连吴忆学姐之后也再没有说过这个话题。这又是为什么……
就在我的思绪开始无止境地发散开去的时候，余知秋敲了我一下。
“想什么呢？”她面带嗔怒，“想好活动内容了吗？”
“……额。”我的大脑一瞬间开始飞速运转，“你们刚才有什么提议？”
余知秋瞪了我一眼，“我们两个已经决定好了。”
“哦，”我尴尬地笑笑，“那是什么？”
“写社刊。”余知秋举起了一根手指，“因为我们是文学社。”
“社刊？”我看着她，“是要拿来卖的意思？”
“嗯。”罗非语点点头，“所以是要写一些大众喜闻乐见的内容。”
“喜闻乐见？”我疑惑道，“我们不应该有点文学社的自觉吗？”
“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罗非语摊了摊手，“但是销量也是活动成功与否的指标啊。”
“……那好吧，”我看了余知秋一眼，“是为了社长能进军社联？”
“诶诶不对不对，”余知秋慌忙摆手，“我对社联主席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为什么……”
“赚来的钱我们自己分啊。有钱赚为什么不要？”罗非语笑笑，“而且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题。”
我们都看向他。罗非语先是神秘兮兮地做弄了一下表情，然后指向了墙边那台机器。
“咖啡？”
“是的，”罗非语点点头，“算是不那么小众又有点艺术价值的主题了。”
“我觉得可以。”余知秋也表示同意。
“……真是到哪哪是咖啡，”我说，“我们是咖啡社还是文学社？”
“自然是文学社了，”余知秋竖起了食指，“只不过研究的是‘咖啡文学’而已。”
“咖啡文学”……嗯，这命名充满余知秋的感觉。具体来说，就是把两个熟悉的词拼成完全不通顺的组合，更鲜明的例子就是她的网名。我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对这个提议表示赞同。当然具体的原因和“咖啡文学”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出社刊这种活动本身不用让我花费经历在准备社交行为上，甚至窝在家里敲敲键盘就可以完成，比起什么歌舞曲艺、互动表演更让人有安全感。
后来我们主要讨论了一番内容编排和选入的咖啡品种。按照余知秋的意思，目录就由各种咖啡来命名。然后每一章先提出咖啡的口感和搭配，再写一些私人感想。而罗非语则觉得这样略显单薄，毕竟是文学社，于是便想在咖啡的后面加上一个书名，稍微增加一点文学气息。
对于书和咖啡的搭配，最开始我们想的是性情相匹配，比如美式咖啡搭配流行文学，意式浓缩搭配古典文学，拿铁搭配言情小说，琥爵搭配宫廷文学……但在头脑风暴的过程中我突然想到其实咖啡对应的不是书，而是我们的故事，从文学社创社到今天将近四个月的故事。而那些书，其实都在每一段的故事中冒出过头。
我赶忙抽出一张纸条，写上我的公式，再把它递给他们两人。
“咖啡→生活→故事→书”
余知秋盯着这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罗非语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这个公式到还让我感触蛮深的。”
是啊。感触。要写好社刊不就需要这个“感触”吗？
“嗯……”余知秋用双指按了按鼻尖，“按这个写挺好的。”
“但是我们不能这样透露我们的生活，”我说，“就好比之前那件事……”我用余光看向余知秋，没有继续说下去。“所以，”我继续说，“把中间两个过程只当做思考的过程，不要在里面呈现出来。”
“也就是说，”余知秋说，“最后的标题的格式就是‘咖啡，书’这样的？”
“Exactly，”我笑笑，“这样的写法，就算掺点个人感情进去，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罗非语和余知秋都没有异议。于是我们当下就开始拟题，选中了几款在我们生活中出现的咖啡，再搭一本那段时间我们看过的书，这样很快就拟出了四个题目。为了提升一点逼格，我们又用各国的母语替换掉中文。最终形成了这么四个标题。
Americano，風の歌を聴け
Latte，羊をめぐる冒険
Espresso， The Crowd
Frappuccino， Conversations with Friends
“嗯，还不错。”余知秋满意地盯着草稿纸上的最终结果。
“不过，四个会不会太少了一点。”我说，“凑不成一本书啊。”
“那不如……有了！”罗非语一拍手，“让我们想想未来吧。”
“这可有的想了！”余知秋兴奋地说，“随便想想这些人的未来，都感觉很棒啊。”
“对啊。”罗非语说，“就比如……赵琪琪。她不是进了广播站吗？我们班还有好多人说她声音好听呢。我想她以后肯定是播音员了。”
“或者CV。”我补充道，“不要不把配音当职业啊。”
“还有还有，”余知秋好像有点上头，“苏沐青和孙成舟现在腻歪成这样，指不定就一直谈了下去呢！苏沐青好像准备艺考的来着？”
“是的，”我说，“孙成舟在篮球社混得也风生水起，好像被剑哥看上了，说不定哪天就进校队了呢。”
“那么他们以后就是文体两开花咯。”罗非语很适时地玩起了梗，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还有还有……”余知秋笑着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吴忆学姐呢？上了大学一定是大姐大了吧？说不定以后还是企业高管，公司上下所有人都怕她呢。”
“……这么说的话，”我说，“何矣数竞的成绩也很好啊，以后大概是中科大高材生了吧？说不定还会出国。”
“那我们不是见不到他了？”罗非语笑着说，“这些真的很有料，肯定可以凑完一本书。”
大家都笑了起来，在一瞬间陷入了虚浮的纯粹的歇斯底里之中。
可是等到大家笑累了的时候，有些念想就会慢慢浮上来。活动室里的空气渐渐沉寂。至于是冷静还是尴尬我也无从辨明。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在讨论关于“未来”的事。而对于我们这些相处了区区几个月的人要谈刻骨铭心的关系自然也说不上，然而一想到之后更久的相处时间，以及更为之后的漫长人生，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想必也是一样。
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开着别人的人生的玩笑，仅凭我们对他们非常侧面的了解来预判他们的未来。但我们不一样，就算不是过命的交情，这几个月的相处也好歹算是能大言不惭地说一句“了解”的程度。
而基于这份“了解”，我更不敢对我们任何一人妄下定论。相较于这个触不到的“未来”，我们的“眼下”甚至包括上不算长的“过去”，都相形见绌，以致产生了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慌。代表着一种害怕失去和对未知的迷茫，那是一种很难表达的情绪。
罗非语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他的眼神扫向我们。我往身边看了一眼，余知秋不知什么时候低下了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或是在向我们隐藏着什么。
“那……”她轻声问道，“我们呢？”
是啊。我们呢。我们的未来是什么呢。是三个人的未来。还是两个人的未来。
抑或是，一个人的未来。
这时，连我也不敢再抬起头。因为哪怕和任何一个人对视，都会打破这种平衡，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但都默默守护着的平衡。
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我，只能把目光聚焦到咖啡杯上，而尊贵的琥爵咖啡也早已喝完，剩下棕褐色的残迹附着在杯底，像是文章中突然出现的省略号，结束了一切可能继续，或是早已无法继续的话题。
*
“我说，你最近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在我又一次把牛排煎焦了之后，许易箐终于忍不住问我。
“啊啊？”我猛地回过神来，“有吗？”
“有，”她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而且非常严重。”
“偶尔走神一下，”我定了定神，“哪有那种事？”
“不要骗人哦许淮安，”许易箐用叉子指着我，“你姐姐看人从来没有错过。”
嘁。麻烦的女人。我没有理会她，收好了盘子往厨房走去。
而许易箐的眼神一直死死锁在我的身上。直到我走进厨房她才忍不住地叫了一声。
“许淮安！”
“嗯？”我回头，对上许易箐的眼神，是一种很忧虑又很冷峻的眼神。
“一定要没事啊。”她轻轻地说，“不要像初中一样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说，“初中有什么事吗？”
她的眼神微微颤抖，似乎有点不甘心似的在我身上停留了十秒钟之后，终于慢慢地移开，末了发出一声叹息。
“说起来，”许易箐摇了摇头，恢复了她原来元气满满的样子，“活动月是不是要到了？”
“对啊，”我一边洗碗一边和她搭话，“我们社在准备出社刊。”
“社刊？……这么说，好像也就你们文学社可以搞这种活动了。”
“是啊。”
“那百团大战的日期没有变过吧。”她的语气兴奋起来了。
“没有啊。”我停顿了一秒，“你想干什么？”
“回学校玩啊。”我猛地回头，发现她正做出一副沉湎往事的样子。
“一定要去吗？”
“哇，许淮安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她指着我说，“好歹你姐姐还是大你五届的学姐，而且还考进P大了诶，怎么说也可以作为优秀毕业生回校吧？”
“唔……”这就没办法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很优秀。“只要不来给我添乱，随便你。”
“那是当然，”她语气中的夸张让我怀疑这个当然的真实性，“就这么决定了啊。”说完她还意犹未尽似的，给我甩来一个wink。
“而且……”突然她的表情险恶得像是一个反派，“我也有想见见的学妹啊。”
*
下课铃响，狼奔豕突。所有人都像是没了命一般地开始向食堂冲去，如果加点音效和造型设计，这活脱脱就是《生化危机》再现。说真的，这些人要是拿出一半的热血去体测，都不至于会出现不及格的惨状。
孙成舟简单地和我说了一句“走了”就跑向门口，他自然是要去楼下找苏沐青。喜欢和女孩子吃饭？我在心里想想以前和这家伙拼饭时他的吃相，真的很让人意外，苏沐青竟然可以忍受和她对坐。
至于我，本来是要下楼找何矣的，但最近何矣都不在，我自己一个人吃饭就完全没有急的必要了。我掏出日程本，在今日份的“活过上午五节课”上划了一道横线。看到了吗？我就是这么苟延残喘地活到今天的。
班里似乎没有人了，安静得可以听到楼下女生的叫嚣声，我也准备出发了。我把日程本合上，压倒书桌左侧堆着的书山下面，随即起身。
站直的瞬间我的目光对上了一个直勾勾的眼神，我被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撞翻后桌的笔筒。
“余知秋……”我弱弱地问，“你在……干嘛？”
似乎诡计得逞一般的余知秋露出了狡猾的笑容。“胆子真小。”她还不忘嘲讽我。
“……我要去吃饭了。”我懒得理会这家伙的恶作剧，平平地说了一句，便想抽身离开。
“诶，”余知秋轻快地跳了一下，走到我身边，“一起啊。”
“啊……啊？”我完全没有跟上她的节奏，“什么？”
“我说，”她吐字清晰地说了一遍，“我们一起吃饭啊。”
“……啊？”我其实很想说点什么，比如答应，但是我的嘴巴似乎只能发出这种开口音了。等下啊，你先让我理一理，是你要和我吃饭？是你，余知秋，要和我吃饭？
“我知道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了压逐渐不受控制的心跳，“你不是余知秋吧？你是谁？”
“噗嗤。”余知秋捂着嘴笑起来，“行了，不和你说了，快走啊。罗非语还等着呢。”
罗非语？这下我算是明白了。我们三个人吃饭，这是是要赴鸿门宴啊。要不就是，三个人坐在桌上干瞪眼的一场尴尬盛宴咯。
“等等，”我抓住余知秋的手腕，“你确定？我们三个人吃？”
“当然啦，”余知秋笑笑，“这不应该很自然的吗？”
是，是很自然。我心里诺诺地应着。一面跟上余知秋的脚步。
和罗非语的汇合非常顺利，想必这两个人是之前就预谋好的。我们三个人下到过道上的时候，整个路上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罗非语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我和余知秋则错落地散在他的后边。罗非语总是给人这样的安全感。
食堂里基本上人都已经坐满，不知道还有没有供我们三个人坐的空位，不过罗非语很有底气地把我们领上四楼，在角落处指了指一个电磁炉，让我们先坐在那里，他去点菜。
“这是……预订好了的？”我问。
“是啊。”余知秋点头道，“昨天我们就来订过位置了，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的。”
“那你们就是早有预谋咯？”我苦笑，“你也是，一句话不说完。”
余知秋嘿嘿一笑，说，“其实，我们已经把这个位置一直预订下去了。”
“一直？”我又一次陷入惊讶，“意思就是，以后我们也要一直……这样？”
“嗯。”余知秋重重地点头，“反正四楼人也比较少，好多一起拼饭又不喜欢在楼下挤的都会在这里长期落座的。”
“嗯……”虽然理由是找地很充足，但是我总觉得怪怪的，像是这一切，都是起因于我一样。正想着这些，罗非语端了一盘子的烫菜过来，随后招呼阿姨放上锅底。不得不说秋冬季节在学校里能吃上热腾腾的火锅是在是校园生活的一大幸福，看着腾起来的雾气，我的眼前模糊一片，像是不真实的幻境。
“好了好了，”罗非语说，“今天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所以才由社长大人破费请了一顿火锅。以后可没有这种好事了啊。”他笑了笑，“大家AA。”
“罗非语，”我还是有一个疑惑，“你朋友这么多，和我们一起吃饭，真的可以吗？”
“诶，其实……”罗非语眼神闪了闪，“虽然认识很多人，但也只是……认识，你懂我意思吧？要说到好到可以一起吃饭的朋友，倒还真没有。”
这里我就明白了。罗非语和我老姐完全是一类人。善于社交，疲于社交，又受害于社交的这种人。熟人很多，朋友很少。我不禁有些可怜起罗非语来，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时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交给了我。
“你不是说要看吗？”罗非语说，“我看完了。”
我看了一眼包装，《岛上书店》，加布瑞埃拉·泽文(美)。我把它装进书包，随后便拿起筷子，加入他们二人的鱼丸争夺战。
下午的时候我打开那本书，立刻就被情节所吸引，一节课也没听，一口气就把这本书看完了。果然我还是受不住畅销小说的诱惑吗？我再把书翻回封面，看到出版商大写地印在外面的那句话，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
罗非语，这也是你下的套吗？
在孙成舟的注视下，我把桌面上之前的那句话擦去，郑重其事地写上罗非语所赠予的全新的人生信条。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