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商量完计策,张如婉将小一留在此处保持联络,一个人走上了漠北城的大街。大街依旧灯火通明,却难见人影,这漠北城大的让她有些失落,可她必须独自战斗下去,从她下了决定的那刻,她就不能再是京城里娇娇女张如婉,她突然有点难受。
漠北的夜空繁星满布,却比不上那日她于孟珀处望见的千分之一。张如婉有些释然,生死都经历过一次,如今这点情绪又算的了什么,等着她去改变的事太多了。
稳定了心绪,她又思索了许多方针,等待着明天的到来,本来以为会一夜未眠,最后却沾被而睡。等到小一传来的消息,她悄声潜伏进了宅子。
小一给她打了手势,让她注意房顶下面的人。只见屋子里端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李青,另一个幞头袍衫,紫色朱衣,声音尖细,说不出的嘲讽之意。
“李副将可是想清楚了,愿意交出令牌?”“周公公,急什么,喝杯茶先?”李青给他倒了一杯茶,“呦,”周目挑眉,“李副将这是转了性?”他拿在手上,“不过也是,如今这情形,李副将还不如归顺于我,谋个一官半职。”
李青也不在意他话中带刺,“周公公如今孤身前来,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周目冷哼一声,“丧家之犬有何可惧?”“是啊,丧家之犬有何可惧!”李青似乎来了气,“啪”得一下摔碎杯盏。
周目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脖颈一冷。他目瞪牙呲,怒不可遏,“李青,你怎敢!”他早就没收他任何的武器,他怎会有?只听身后传来陌生的女声,“将他押去军营。李青,去后勤处集合张家军。”“是!”
有着周目的存在,他们三人轻而易举的进了营帐,一时间喧嚣四起,众人团团围住,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大胆!你们在做什么!”“还不放开周公公!”吴京与其它将领们急急忙忙赶到,衣冠皆是不整,张如婉一言不发,架着周目往主位上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见李青已就位,张如婉砰的一下拍上桌案,其立马四分五裂,她声音低沉却带着满满的怒气,“我们是谁?我们是来接手这里的人!如今外敌虎视眈眈,将军下落不明,你们竟让一太监祸乱军营,为非作歹,其罪当诛!”
这话一出,在场的将领们皆感觉脖子上架着一把刀,他们内心骇然,对突然出现的张如婉有了新的认知。“但本将念在你们都是被迷惑的,”张如婉缓了声音,“有机会洗心革面,但是,”她一把将周目拉出军营,面对数万将士,“此人扰乱军心,依军法,当斩!”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张如婉一刀了结周目的性命,热血喷涌上她的脸庞,染红了她半边身躯,与她对视的周目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她突觉反胃,狠狠的压下去。
她又让人将吴京他们拖出来,纷纷军棍五十,一时间只有棍棒打在肌肤上的沉闷声,吴京开始还有力气反驳,后来实在无力。
“诸位将士,”她大声喊道,“在座的皆是大汉之民,我们大汉,国泰民安,衣食富足,奈何外敌觊觎,内乱军营,如今已当众惩戒内患,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必须拿起我们的刀剑?护卫我们的领土?别忘了,我们身后,是我们的亲人!是我们为之奉献的家!我们是不是必须誓死捍卫!是不是!”
士兵们皆是热血英雄,被她这一种热情感染,又有李青在后附和,豪气冲天,一声声“是”震破苍穹。
“我们必定击退外敌,护我大汉数万河山!”她举起刀,激昂愤慨!
“我们必定击退外敌,护我大汉数万河山!”
将士激情被调起,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跟她一起喊着口令,一时间气势如虹,黎明已至,生机重现。
稳定了军心,张如婉又将重要之位换成张家的人。军营一夜变革,明面上成了她的一言堂。而这时候,匈奴再次向他们宣战。
汉军驻扎在漠北城千里之前,而单于大军面面相对,中间数千里之距,作为战场。许是胜券在握,单于再无任何顾忌,三番两头来骚扰汉军。
“替我倒一杯热茶来。”“是。”张如婉入住张雄的帐篷内,一夜劳累,她却迟迟不能入睡,饮下一口热茶,腹中温热,她这才缓过来,望向自己持杯的手。
右手颤动着,半杯的水被晃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哪怕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当真实发生的时候,手里的那股温热与粘稠,让她心悸,她无奈的按住自己的右手,眼神晦暗。
刘玉燕这几日打发了不少居心叵测之人,等都确定了张如婉真的卧病在床后,张府变得无人问津。她也放松心神,去寺里松松筋。
正转过一个拐角时,马车却突然停下,李嬷嬷出去看发生什么事情,片刻后进来禀告,“是骆寒少爷。”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从马车外传来清冷的声音,“请恕骆寒惊扰了张夫人的马车,只不过家母听闻如婉命在旦夕,实在是忧心不已。”见她迟迟未答,“我同如婉从小一起长大,这天花之症……”
刘玉燕瞬间截断他的话,“如婉抱恙在家,不然得亲自谢谢镇国公夫人的关怀,只不过……”“燕姨,”骆寒声音消沉,听得刘玉燕心里一软。
说起来,镇国公府和张家渊源颇深。
虽然镇国公洛江与骠骑大将军张雄不合,可偏偏他们俩的夫人是好的跟亲姐妹一样的手帕交,且骆寒和张如婉同一年出生。
骆寒和张如婉,从小一起长大。一个尚文,一个弄武。青梅竹马,不过这般。
随着张如婉定亲之后,两家来往便自然而然少了,今日会面,的确出乎刘玉燕的意料。
“只不过有心而无力,我想着上寺庙去给如婉求个符,洛公子可要一起?”“恭敬不如从命。”骆寒得到回应,驭马跟上她的马车。
等到了寺庙,寻了个清静之处,两人挥退下人,开诚布公。“燕姨,”他抬头看她,目光平静。“如婉天花小时候就出过,她,已经到漠北了吧。”刘玉燕捏帕的手一紧,面上却无比安宁,“宝儿在家里养病呢。”
“燕姨,你知道的,我从不问无把握的事。”自从知道张雄出事,他就派人一直盯着张府,张如婉突然的退亲之举,必定是知道这件事了,照她的性子,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刘玉燕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都说京城好风光,当属洛家郎。骆寒生的极为艳丽,肖像其母,自身能力出众,早已在新皇那挂上了名号,更别提他还有镇国公嫡子的身份,京中贵女趋之若鹜。
本来她与洛夫人曾有结亲之意,可惜儿女互相无情,再加上新皇忌惮之时,刘玉燕便打消念头,给自家女儿找了一家好拿捏,官职低的小门小户,可惜……
刘玉燕回过神,“你既然已经认定,又何必再问我?”骆寒猛得心里一松,随之一沉。张如婉果然独身去了漠北,他虽然是试探,不过也有了九分把握,如今确定下来,不知道她在漠北如何?那边情形复杂,她一个人怎么适应的来?
一想到这些,骆寒心急如焚,恨不得直奔漠北。“洛寒,”她定定的看着他,“你想要什么?如今张府已有落败之势,而镇国公是朝中红人。”“燕姨,”他无奈一笑,却有百花齐放之美,“您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你呀,罢了。”刘玉燕也忍不住被他的容貌晃了神,起身唤来李嬷嬷,“回去替我跟洛夫人问个好。”“好。”骆寒亦起身送别她,“燕姨慢走。”
送走刘玉燕,骆寒急不可耐的下山,回宅,收拾东西,准备的差不多时,一丫鬟前来传信,“少爷可在?夫人唤你过去。”骆寒放下手里的书籍,跟着她去了洛夫人所在的翰香苑。
“母亲。”“寒儿来了?”洛夫人齐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今日可是去见了玉燕?”“自然瞒不过母亲。”“寒儿,你向来聪颖,我知你有自己的主意,不过此事牵扯之深,你可有把握?”“母亲一直知道的,我不做无把握之事。”他端的气定神闲。
见骆寒这样说,齐晴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啊,吾儿理智精明,可也要看面对的是谁,一遇到某人,万般谋略皆无用。不过,年轻人的事,还是由他们自己解决吧。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谢谢母亲!”“此次出行,必定危机重重,你千万别让才文离身。”“是,那母亲,我先告退了。”骆寒行了个礼,缓缓离去。
他早心急火燎,又得到齐晴的首肯,当机立断就启程去了漠北,为了掩人耳目,他不得不扮成女装,假装自己的远方表妹出了京城。
一路上舟车劳顿,骆寒身体本就瘦弱,再加上水土不服,这几日脸色惨白,吓得才文当即放慢速度。“马上就要到漠北城了!你这是干什么!”骆寒白着张脸,从马车里出来问他。
“公子,你脸色如此不好,我们已进漠北境内,实在不必着急。”“前方危在旦夕,这片刻停留便多无数亡魂,你不懂这个道理?”“在才文心中,公子更重要。”“你!”
骆寒火冒三丈,正打算好好说教一下才文,却被他推进马车里。“公子,有人来了。”话音刚落,一群彪马大汉从山上冲了下来,手持刀枪,围住这一人一马车。
“哟,好久没见人了,今天正巧让我们撞上了。”左边一光头花臂大汉敞着上身,笑嘻嘻的说着,才文抱拳,“各位英雄好汉,既是为财,小弟当即奉上,只望莫加为难。”“还是个懂道理的,呈上来吧。”他接着才文的话,“慢着。”
右边一阴冷身形瘦小的男人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才文,“这马车里是什么?”“马车里是我家小姐,她天生有疾,前几月去京城调理,得知祖母身体不适,才回来尽孝道。”“哦,帘子掀开我看看!”
“这可不行,我家小姐怕见生人。”“大蟒,上前掀开。”阴冷男人向来多疑,立刻让他去探。“好嘞。”光头大汉随即下马,拿着把五尺长刀走过去。
才文想着阻拦之法,从马车里传来骆寒的命令,“勿轻举妄动。”他这才顿下身子,老老实实的看着大汉揭开帘子。
大蟒用长刀挑来车帘,一眼望去,正与骆寒对上眼,愣住片刻,忽闹了个大红脸。他立刻放下,“二哥,这,这里面真的是个姑娘。”
“姑娘就姑娘,你脸红什么?”大蟒“啐”了一声,谁让这姑娘这么好看。男人见才文如此上道,马车里又真如他所说,大手一挥打算放他们过去。
“既然如此,不妨上山坐坐。”中间持着方天画戟的清秀书生突然出声,男人和大汉一听此言,皆把他俩拦下,文才心里一紧,转身去看那清秀书生,“不知是何缘故?”“如今战事未停,你们主仆二人实在不该进城,不如上我漠神山,休整一番。”
“那便多谢了。”从马车里传来清冷之声,截断了才文将要出口的回话,“不知小姐如何称呼?”“罗如婉。”“罗小姐,那便随我们来。”一行人就这么往漠神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