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尤恩就到了，灵堂有很多人，基本上都是为了亚历山大来提前清场保证安全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阵仗非常大。今天是尼古拉斯的追悼会，虽然不是朋友，只算是有点交情，尤恩还是决定去送他最后一程。尤恩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他知道有人在跟着自己，但还是不想引人注意。灵堂正中挂着尼古拉斯的照片，眼神清澈，没有了怨气的脸看上去很无辜，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尤恩坐在后面几排的椅子上看着尼古拉斯的照片，心里希望他从此永远没有了痛苦与失望，不再被尘世的琐事烦扰。时间过了一大半，来的人寥寥无几，而那个大哥始终没有露面。尤恩站起身准备离开，门口一个人影闪了过来：“尤恩先生，亚历山大先生想请您去办公室一趟。”尤恩今天特意没有开车，他心中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被人簇拥着走到车前，尤恩停下来特意转头再次看了一眼尼古拉斯，才转身上了车。
从城中心最豪华写字楼的十五楼望下去，正好是中心公园的人工湖，可以看到许多人在草地上休憩娱乐。对面马路上的车像是五彩斑斓的甲壳虫，一会儿整整齐齐地停着，一会儿又飞快地行驶，形成川流不息的车流。光线投射在窗户上，被覆盖在窗外的薄膜吸收后，只留淡淡的光影印在尤恩的脸上，一点儿都不刺眼，他就站在落地窗前安静地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世界。“来杯咖啡吧。”开门声和询问的声音同时传来，亚历山大走了进来，身后的秘书用托盘抬着两杯咖啡，把一杯放在茶几上，另一杯放在办公桌上就安静地关门出去了。亚历山大坐在办公桌后面开始喝咖啡，尤恩本来想继续站在落地窗前，不过看到主人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觉得自己应该客随主便，才乖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只是看了看咖啡，并没有动杯子。
“味道还不错，你真应该尝一尝。”亚历山大开口了：“谢谢你今天去我兄弟的追悼会。我有事没能够及时赶到，有手下人打理一切不用我操心。只是尼古拉斯他平时没有什么来往的人，早就料到不会有太多的人会来，场面很冷清。不过有你这样的朋友能够去送他最后一程，作为兄长的我非常感谢！”
“客气了。之前老夫人的追思会我没有出席十分抱歉，因为那天我有个非常重要的预约，正好时间冲突。不过听说那天来的人很多，都是非富即贵的政商界名流，这事都上了新闻头条，老夫人的社会地位可见一斑，能受到这么人的尊重，真是让人倍感欣慰。”
“这是家母的多年的努力和付出才赢得这么高的声望。不过我也很理解，对于医生来讲病人的预约当然重要，而且你们医生一般也不喜欢出席人数过多的场合。你们专业的人士都很讲究的。上次贸然请伍兹先生来帮忙而没有提前知会一声是我的疏忽，不好意思。今天特意请尤恩医生来是有些事情想请教。”喝了口咖啡，亚历山大放下杯子接着说道：“因为伍兹先生与我的血型符合，所以我的医生抽了血样化验，想要为治疗我病症找到新的突破口。只是在注射后，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虽然输血对我原来的病症似乎有所缓解，但是新出现的症状又让我的状态无法维持目前繁重的工作，而我的私家医生怎么都找不到原因，所以今天不得已再次烦扰你前来，是想请你帮忙解答疑惑。因为在输血前医生已经化验过，完全没有问题，为什么在输入了伍兹先生的血之后，我身体的状态反而变差了呢？”
“请问输血后你出现了什么症状？”尤恩问道，食指轻轻地点在自己的大腿面上。
“全身出现红斑，轻轻一碰就会出现，有些地方会变成紫色。在四肢和腹部出现的红色斑点还很痒，有时候让我忍不住想去挠，如果是在开会时，会让我非常尴尬，就比如刚才。所以我冒昧地请尤恩医生你临时过来帮忙我解决问题，要不是事情有些紧急，我也不会这样。”说着他从抽屉里找出几页纸拿过来放在尤恩面前，尤恩一看全部是化验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心中更加笃定，放下化验单，轻轻靠在沙发上，食指和中指一起轻轻地敲着腿面，眼神直视着亚历山大，开口道：“没关系，有那么多的人跟着关照我们，不就是为了能够随时满足你的需要吗？我们家来什么人，做什么事情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不是吗？”
亚历山大丝毫不躲避尤恩的眼神，对于这种丝毫没有威胁性的直视，他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没有办法，我的身体是这种状况，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病，我也不会去打搅你们。”
“我知道亚历山大先生在商界非常有地位，虽然说出身名门，但是如果没有非常的手段，一般人是无法保住这个举足轻重的位子的。不过雷霆手段并不是适用于所有事情上的，比如对伍兹的事。不过作为一名医生，我可不能忽视病人的请求。你的化验单刚才我看过了，一切都正常，想必你的医生也说过同样的话。所以对于自己身上出现的症状，你和你的医生都会觉得非常奇怪，甚至有点……生气？”
“生气？哈哈哈！我不像是气量如此狭窄的人吧？要不然如果搞砸了几千万或上亿的生意我岂不是要跳楼？”
“这无关乎气量的问题，而是事情不能在你的控制当中，这种无力感让你很愤怒。已经在人生巅峰状态，俯看着还在尘世里挣扎着的普罗大众，会有一种睥睨众生的优越感。却想不到被病症无端地骚扰，瞬间意识到自己也不过一介凡胎，身体的状态与自己的意愿背道而驰，就算是普通人都受不了，像你这样优秀的人估计无名之火要从脚底烧到天灵盖了。”
“就算是凡胎也是有区别的，同为普通人，我就有本事让别人为我服务，虽然身体的事情我无法控制，但也只是暂时的，现在我不是请了尤恩医生你和你最好的朋友伍兹先生来帮我吗？虽然我不知道你咄咄逼人的说话技术是从哪里学的，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是对我有利用价值的人，无论怎么刺激，我都不会生气。”
“看来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能，要成就大事，想来你的心理素质早已经练成刀枪不入，倒是我浅薄了。不过我想仅仅从化验单上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因为这个是伍兹本身的问题。”
亚历山大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他慢慢从靠背椅直起上半身，没有说话，不过眼神中全是询问：到底有什么问题？
有点儿意思，无论什么样的人，他最终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害怕与恐惧作为本能的反应，是怎样都掩饰不了的。尤恩缓缓地开口：“之前我们被别人下毒，虽说处理得很及时，只是由于我的疏忽，还是让伍兹中了毒，那个毒素非常厉害，当时伍兹差点没有能够救过来。后来救了回来，不过毒素对他的身体还有影响。上次我们晚上去医院紧急输血，就是因为伍兹体内残存的毒素影响了他的凝血机制，出血过多，才要送他进医院，幸好有稀有血型的库存，但也正是这样，被你发现了伍兹这个移动的血库，不过输入这种带着毒素的血液，想来你的身体内部目前正在产生大量的T细胞和巨噬细胞，它们正忙着杀死那些毒素和努力提升免疫力。你的皮肤瘙痒症和红斑的出现正是免疫力正在起作用的外在表现，只是不知道能否真的守得住，底线一旦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医生没有能够化验出来呢？”
“那种超级毒素不仅是毒性猛烈，它真正的超级之处就在于目前化验中所使用的任何试剂都无法检测出来，所以呈现给你的化验结果是血液是正常可用的。从注射进身体的那一秒钟，带着毒素的血液流遍了全身，会产生会什么可怕的结果仍然很难预料。”
“啪”的一声，咖啡杯被重重地摔在大理石的地板上，亚历山大仍然上身挺直地坐在椅子当中，只是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扶手，指关节惨白。“为什么没有人提前知会我会有这种结果？我以为……”
“你以为顺利地找到了一个活体血库，你以为有权势和金钱，什么都不在话下，只是可惜无论你如何手眼通天，都敌不过命运。如果当时你不是太过自以为是，提前来打个招呼，咨询一下我或者伍兹，而不是派人直接将伍兹劫走，擅自抽血、化验，给自己输血的话，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维持之前的状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于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完全未知。你希望控制一切，没有料到自己的任意妄为，反而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状态的控制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