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懿凰回到痴愚馆,着实休息了几天。这天她正在知音阁翻阅古籍,忽然听到门外一阵敲锣打鼓地声音,十分热闹。她便唤来青箬问是怎么回事。
青箬告诉她:“是朝痴愚馆来了,但是看不清是谁,也不知道是在干嘛。只看到他们左右两边各举一个牌子,牌子上红底黑字,写了一个大大的‘战’,估计是擂台的主办方在下英雄帖。”
君懿凰合上书,望着门外,略有出身地说:“英雄帖。”
“主人不想去吗?”
“不是不想去,是不得不去。”
“为什么?”
“那英雄帖邀请的绝不是痴愚馆馆主,而是凤兮国大将军。”
“这……他们是吃定了主人为保凤兮的威名一定会去。”
“软肋啊,真是可怕!”君懿凰拿起团扇,便向门外走去。
不一会儿青衣便过来了,说:“主人,是浮生居的人,他们来下英雄贴。现已在门外等候。”
“让送贴的进来吧!”君懿凰吩咐着,自己却坐在了树荫下的花藤椅上。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白色衣裙,作武士打扮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双手捧着一本金色闪光的帖子,封面之上只有三个草书的黑字:英雄帖。她来到君懿凰面前,略微躬身,以示尊敬。
“在下浮生居花台令——霜飞晚,见过馆主。”年轻女子说。
君懿凰一眼便认出她是西声愁绝的妹妹,霜飞晚,或许霜飞晚并不认识她。她与西声愁绝的朋友关系在当时知道的人并不多。
“馆主?”君懿凰淡淡地说:“这帖子上邀请的,是痴愚馆的馆主么?”
霜飞晚自然是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前一天晚上,南宫秀羽在写英雄帖的时候,霜飞晚就现在一旁等候差遣。南宫秀羽自言自语道:“痴愚馆的馆主是不会来的,但凤兮国的大将军必将应战。”霜飞晚当时不解其中之意,南宫秀羽就解释说:“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不会主动招惹是非的,这擂台于她来说毫无意义。但是如果是凤兮国大将军被邀请,出于为凤兮威名的考虑,她只能应战。”
霜飞晚连连道歉,又改称将军大人,才将帖子递给了青箬。
就在霜飞晚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君懿凰温和地声音:“你哥哥,他还好吗?”
霜飞晚惊讶地转身:“你认得哥哥?”
“是,我常听他提起你。”
霜飞晚的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悲伤,说:“哥哥他很好,请君姑娘莫要牵挂。”
很好,莫要牵挂。君懿凰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瀛洲,她当时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青珣误打误撞来到瀛洲,便在山脚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隐居。为了确保安全,她在周围种满了槐树,并用庄大神教的方法布置了槐花阵。每逢槐树开花的时节,她的住处便花飞满天,清香扑鼻。一日清晨,槐花阵忽然启动,却迟迟不见阵中有任何动静,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君懿凰便走进去看个究竟。没想到这一看,便遇上了身穿月白色华衫的西声愁绝。他正靠着一棵槐树坐着,看着满天飞舞的槐花出神。君懿凰见他面善,便带他走出了阵法,还请他喝槐花蜜。二人从此结契。西声愁绝答应不告诉任何人她的存在,她也一直保守着西声愁绝的心事。时光如水,转眼之间已经十来年了。
君懿凰的思绪被青珣贸然打断了,青珣翻着英雄帖,问她师父:“师父,这英雄帖是怎么回事?浮生居想邀请谁就邀请谁吗?”
君懿凰解释说:“浮生居的英雄帖有它独特的规矩,这也正是人们期待它的原因。它能送到我手里,是因为有人向浮生居送了请战帖。他想在擂台上与我比试,便通过浮生居送来了英雄帖。”
“那是谁要跟师父比试呢?”
君懿凰笑了笑,没有回答。是谁,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十月初十这一天很快到来了。君懿凰为确保万无一失,让青箬和青衣各带一队人马在中途两个便于设伏的地方事先埋伏,让青珣务必守在家中,以防万一。而她却只身前往风月楼。
今天风月楼不仅热闹非凡,而且高手云集。君懿凰一路走来,在江湖上能叫得出姓名的就遇上了二十多个。
还没走到门口,就有浮生居的人过来接应,来迎接君懿凰的便是西声愁绝的妹妹,霜飞晚。
君懿凰左右看了看,这样的武林盛事,又是浮生居主办,她却没有看到楚瑶岑的身影。于是问霜飞晚,说:“咦?怎么不见你们天女?”
霜飞晚笑着说:“君姑娘有所不知,天女向来不喜欢人多,但凡门派里有点事情,都是秀羽阁主在忙。”
“秀羽阁主?”君懿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心里蓦地升起一阵羡慕。有个男人忙前忙后真好,自己还可以躲清闲,最不济也就是他说怎样就怎样,反正不用自己伤脑筋。只可惜,人生往往如此,别人最简单不过的日子,却是你求之不得的奢望。
擂台是用双人合抱粗的黄檀木搭成,四边用木棍和麻绳围了围栏,看上去十分结实。在擂台的正北方,有一排座椅,这座椅刚好设置在风月楼搭起的二层台榭上,每两张座椅之间都有一个方形茶桌,放着已经备好的热茶。坐在这里,可将擂台之上擂台之下一览无余。君懿凰被安排在了第三个位置,两边都还没有人来,只见第六个位置上坐的是西疆的大将军曾暮寒。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棕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表情严肃,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他双手背在背后,双脚分开,与肩同宽,挺胸抬头,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君懿凰想,这大概就是想挑战她的人吧!
正在君懿凰环顾左右的时候,一个身穿淡粉色衣裙,臂绾浅绿色挽纱,头上蒙着一层薄薄白纱的女子缓缓坐在了第二个座椅上,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人物,再加上她的衣着打扮,一举一动,君懿凰很快断定她就是风月楼的花魁——如眉姑娘,也是这风月楼真正的主人。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女子,神态举止,与徐三娘颇为相似,君懿凰想,应该是徐三娘的姐妹吧!
忽然台下一阵躁动,君懿凰向下看去,只见两排人马簇拥着一个华丽的高辇走了过来。高辇用鹅黄色的轻纱包围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点深紫色的衣角,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地花香。“是丁香花。”君懿凰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她自十六岁就和西疆打交道,征战,出使,暗杀,她对西疆王室也略有了解。西疆王室犹爱丁香,尤其是公主古时月继承疆主以来,她酷爱丁香,于是引得整个西疆都以丁香为花中之王。“她应该会坐在第二个位子上吧!”君懿凰禁不住想了想,可是过了片刻,疆主古时月却被霜飞晚引导着走向了第四个位子,在君懿凰的左边。还没等君懿凰仔细琢磨,古时月便不高兴了,她环顾了一周,指着君懿凰质问霜飞晚,说:“凭什么让我坐她后面?”
霜飞晚也不知南宫秀羽为何如此安排,便说:“这是阁主的安排,在下并不知情。”
“给我换个位子!”古时月命令道。
“这……”霜飞晚略有为难。
君懿凰正要帮霜飞晚说话,却看到南宫秀羽陪在如眉的身边,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风月楼的花魁如眉姑娘依然白纱遮面,但即使这样,她的秀气与灵动也无法遮掩。君懿凰便做好了看戏的准备,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霜飞晚将南宫秀羽和如眉请了过来,南宫秀羽先是拱手向古时月行礼,以示尊敬,随后命令霜飞晚退下。君懿凰悠闲地坐着,听着身后发生的一切。
古时月再次质问道:“南宫阁主,为何我的位子屈居第四?我是西疆的疆主,是与你们中原的皇上平起平坐的!”
“这……”南宫秀羽停顿了一下,故作为难地说,“可是皇上在三年前的战乱中失踪了,如今最受百姓尊敬的,是千岩将军。”
“那好,我可以坐在千岩将军后面。”
“千岩将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不能前来,还特意命令在下,不许给他留位置。疆主,你让秀羽为难了。”南宫秀羽笑着说。
早已现在古时月身后的曾暮寒这时开口了,说:“南宫先生,你也让我们疆主为难了。”
“哦?哪里为难?”南宫秀羽皱着眉问道。
“你们主家要坐前头,我们没意见,但是凭什么要让疆主坐在君懿凰的后面?君懿凰是大将军,而我们疆主可是一国之君啊!”曾暮寒说着,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微笑。
“一共七个坐位,西疆疆主坐在最中间,还不够尊敬吗?还是说,要将三尸风情的千蛇椅搬来,才能让疆主满意?”
“你…”
曾暮寒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被南宫秀羽打断了:“惭愧啊!浮生居没有这样的人才,无法雕刻出那样的座椅,让疆主失望了!秀羽十分抱歉!”南宫秀羽略微躬身,又朝古时月行了一礼。
古时月见他气宇轩昂,雍容威严,却肯在自己面前折腰,气也消了不少,但是她还是不愿坐在君懿凰的后面,跟南宫秀羽叽叽喳喳起来。
这时,如眉说话了,她先是双手叠在腰间,福了一礼,然后柔声曼语地说:“疆主切莫动气,这不是您坐在君将军的后面,而是君将军坐在您的身侧。您的另一侧是曾将军,是两位将军平起平坐了。”
古时月白了君懿凰一眼,说:“反正我绝不挨着她!”
正当南宫秀羽和如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君懿凰开口了,她悠悠地说道:“怎样?我会吃了你吗?”
“哼!你杀我近百名大将,又吓死我父亲,你……”
一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很惊讶,惊讶的不是说话的内容,而是她,古舜年的女儿,竟然在这样盛大的场合下,承认古舜年是被吓死的,完全不顾及古舜年的名声。曾暮寒赶紧制止她,说:“疆主,时候不早了,莫在这些小事上与这个女魔头计较。”
君懿凰一听,就听出味儿来了。别在小事上计较,一会儿杀她的时候再计较。于是君懿凰说:“还是曾将军说得对,那些请战书,都是曾将军连夜写的吧!一定很累了,坐下休息吧!”
“呃…”
“哎?怎么不见萧丞相?”君懿凰说着,就向台下看去。
曾暮寒见君懿凰转移话题了,也就有台阶下了,说:“萧丞相不擅长打打杀杀。”
“我看是不擅长给你们疆主圆场吧!”君懿凰微笑着说,“来,坐下吧!”
南宫秀羽脸上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微笑,但内心却早已笑得肚子疼。他似乎明白为什么西疆人都怕君懿凰了,也明白了为什么西声愁绝会跟君懿凰成为挚友。
古时月这才不情愿地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