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把宿舍区选择在樟树村,因为离开此地公交车三站路之外,就是霍尔电子在狮城罗洋工业区的电子工厂所在。
霍尔国际在“罗洋工业区”两个大工厂,第一家是电路板PCB制造厂。另外一家是当时刚刚兴起的PCBA代工工厂,为电子产品品牌拥有者提供制造、采购、部分设计以及物流等一系列服务的生产厂商。两家工厂紧贴在一起,只隔了一个铁丝网。当年电子业蓬勃发展,霍尔国际在狮城的PCB工厂订单接到手软,PCB电路板制造过程中有许多的化学和印刷相关工艺,难免有异味和一定危险因素,所以许多本地狮城人不愿意干这个活。而工厂需要大量技术工人,所以黄宇轩等阴差阳错地被分配去了电路板PCB制造工厂工作。
樟树村社区每套宿舍的格局是两室一厅,每个房间有两张高低床可以住四人,每套宿舍可以住八个人。由于公司向政府一次性申请了较多房间,所以当晚每个房间只是分配了三个人,每套房子住六个人,住宿条件很不错,公司人事部把电风扇、冰箱、洗衣机、电视机、煤气灶、基本的家具沙发都配齐了,做到了拎包入住。
和黄宇轩同房间居住其中的一个老乡叫洪天培,泉城技校毕业的老实人。洪天培上铺的叫胡永平,泉城人,文艺青年,喜欢打篮球。其实这帮人里面,黄宇轩才最是文艺的那个,从泉城老家出发的时候,竟还带了一把自己最心爱的木吉他。
“黄宇轩,你这是要去狮城卖唱吗?”一路上被小伙伴们当作笑料。
现在的黄宇轩看到这把吉他,自己也笑了。初二时,情窦初开的黄宇轩学会了弹吉他,一曲吉他弹唱《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曾经风靡整个初中部,中专时候更是获得过学校歌手大赛的三等奖。
隔壁房间是来自福城的胡建军、曹勇和许天明。胡建军是这二十人中年龄最大的,68年出生,夜大本科毕业,成熟、圆滑,喜抽烟,一副老大哥派头,喜欢人家喊他“军哥”。
刚把行李安顿好,军哥就把大家聚在一块,开了个短会,规定了宿舍“约法三章”,例如不能把鞋子丢进洗衣机、垃圾不许乱扔等等。黄宇轩挺喜欢胡建军这一点的,有事敢挑头,把规矩挺在前面。
宿舍没有装热水器,因为狮城一年四季是夏天。清凉的自来水冲走了黄宇轩全身的汗水与酸臭味,他觉得清爽了许多,重生于1995年的自己,现在恍惚感觉上一世只是一场梦,但是却那么真实。他一度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自己没有重生,一切只是凑巧。但是,一步一步发生的现实,如同电影回放一般展现在眼前,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重生了。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年轻的身体,出生于1973年的他今年才22周岁,一米七八的个头,正是大好青春年华季节。想到一件事,他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年的自己非常单纯,还是个处男,他想到了一句话来描述现在的自己:“处子的身体,老司机的脑袋”
……众人轮流洗完澡后,围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从国内带来的康师傅红烧牛肉方便面。“军哥”转了好几次台,发现狮城的有线电视里只有一个中文台“第八波道”,费小哥正在演唱,还是那个招牌动作:左手摸衣扣,抬头望星空。挺无聊的,电视节目远没有国内丰富。
黄宇轩最后一个洗完澡,他换上背心和沙滩裤,从房间出来,见“军哥”正不停换台,便道:“军哥,其实刚才第五英文波道那个‘同在屋檐下’电视剧不错,大家看了还能学狮城英语!”
“看上去是挺有意思,可是听不懂啊!”军哥道。
“没事,我来大概解释一下吧……”
军哥语塞,心道,这新来的泉城小伙子挺能装逼,能看懂全英语节目?假如你能看懂,英语那么好,你还跟我们混在一起来狮城打工做苦力?
狮城第一部英语电视情景喜剧“同在屋檐下”描写了狮城多种族团结的环境下,以一个小店华人老板家庭和他们的邻居一位印度裔兄妹和已婚马来族邻居等之间发生的生活趣事……黄宇轩开始了滔滔不绝的介绍。
黄宇轩记得由于该剧使用狮城式洋泾浜英语口语,电视剧播出后一度受到压力,因为狮城政府鼓励使用“适当的”的英语,这主要是因为担心收看电视剧的广大狮城弟弟妹妹们,正是上学的年龄,怕他们受影响,开始讲非标准的狮城式英语。
十分钟后,当天的Under-one-roof(同在屋檐下)一集播放完了,在黄宇轩的解释下,大伙儿看得津津有味。
军哥满腹狐疑,反正他们英语也听不懂,这黄宇轩就算是瞎说,他们也搞不明白,但是听上去确实挺像那么一回事,不像是临时编出来的。
“黄宇轩,你以前是不是来过狮城啊?居然听得懂那么难懂的狮城英文,而且对这部电视剧那么熟悉?”
黄宇轩笑而不语,是啊,自己算来过狮城吗?
这一世的身体是第一次来狮城,可是脑袋瓜里的自己曾经是常客。
“不说了,哥几个,今晚是我们第一天到狮城,哥几个我们得祝贺一下大伙儿的海外处女行。走,现在我请大家下楼喝啤酒吃炸鸡去!”
众人大惊。
军哥开口道:“黄宇轩,公司刚刚预发给我们这100元新币,要管一周生活费的啊,你小子把它花完了,后面几天你吃什么?”
“甭管那么多,反正我请客就对了,花不了几个钱!”
黄宇轩记得后面为了早日还债,他们都是每天平均工作14到16小时,基本上几餐都在公司餐厅解决。
狮城的法定工作时间是每周44小时。大部分的本地公司为5天半工作制,即周一到周五全天(8小时)及周六上午(4小时)。
工厂的员工喜欢加班,因为加班才有钱。狮城劳工法规定,周一到周六八小时之外的加班工资是基本工资的1.5倍,周日或者节日假期是2倍,像过年更是达到了3倍。
那几年全球的电子信息产业高速发展,狮城的每个电子工厂都有大量订单,在电子厂里只要你想加班,每天都可以。
“有的班加!”在当时也是一种福利。
后来黄宇轩他们为了早日能还清债务,大家都是疯狂加班,平均每天加班4到8个小时。
一个基本工资为460新币的员工通过疯狂加班以后每个人能拿到1300新元以上的收入。
当时新币的汇率在5.6左右,一个月能拿到七千多元人民币的收入,在当时月工资还是三百到五百元水平的国内是不可想象的。
宿舍的楼下有一个热闹的巴刹。巴刹一词来自马来语,意思是市场、集市。狮城人见面打招呼常说:“我要到巴刹买菜。”
“巴刹”是一个集中售卖食材、食品的地方,一般建在人口稠密的组屋一带。在闽南语里一直把集市叫“巴刹”,有可能是从明朝海上丝绸之路起点的泉州港的波斯人有重要的关联。在整个闽南语系里“巴刹”这个词是通用的,包括狮城和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地区。樟树村的这个巴刹,后面一部分是菜场,前面大部分是24小时营业的熟食中心,类似于国内的大排档美食集聚区。
黄宇轩他们下楼时候,顺便把另外一栋楼里与李琴芳同屋的四位女生也叫了出来。
巴刹里饮料不算太贵,小扎的鲜啤酒4元1扎,有两位女生不会喝酒,换成甘蔗汁,才六毛钱一杯,给黄宇轩还省了几块钱。黄宇轩又在边上一家很出名的印度小店要了几份“椰浆饭”和炸鸡腿、炸鸡翅。
“啤酒好喝,这炸鸡也美味!”大伙儿啧啧称赞。
请客的黄宇轩才化了30多元新币。可其他三位男生与四位女生却对黄宇轩刮目相看,这一到狮城就掏出生活费请客喝酒的朋友可真大方!大伙儿来的时候都是借钱出的中介费,家境都一般,为了省点钱早日还清债务,他们来的时候每个人箱子里都至少压了几十盒方便面。
“黄宇轩,你真大方!”刘丽娜问道。
“黄宇轩,你家是开厂的吗?”李琴芳也发问道。
黄宇轩笑了:“跟大家一样,我爸妈都是工薪阶层,大家今天相聚是个缘分,来,碰一个!”他的父母都是林场职工,是个极普通家庭。
军哥暗暗感觉到了压力,他天生有在人群中做大哥的欲望和习惯。今晚这么一出,再搞下去,看来以后他们这帮人的大哥位置非黄宇轩莫属了,自己得想点办法。
从巴刹出来,黄宇轩顺便带着大伙儿去了边上的附近海滨公园散步。公园大概3.3公里长,呈线性,沙滩沙质细软,色泽一致,海水干净,设施完善。沙滩边有自行车和小舟出租,也有沙滩长椅供游客休息,海滩娱乐项目非常丰富。
上一世,艰苦的工作之余,黄宇轩等都是来这里消遣释放压力。他还记得曾与李琴芳在这“混账”过……
“快看,那是我们东海市东方航空的飞机!”刘丽娜指着夜空大叫起来。
过一会,李琴芳也大叫起来:“快看、快看,这架飞机上是我们国航飞机的logo!”
看着远处的飞机,李琴芳落寞道:“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国……”他们签了两年的工作合约,每个家庭平均借了两万人民币的债务,一年里面暂时是不可能回国探亲去的,一是当时来回国际机票很贵,二还要得有部门领导批准的假期。
看着远处的大海,刚刚到达狮城的年轻人们就开始想家了。
“李大诗人,不要惆怅了,时间不早,我们大伙儿回去休息吧!”
“嗯!”
众人回去宿舍路上,弯过一片椰林后,突然一群性感的女子拦住了他们去路。
她们个个穿着黑色的吊带裙,远远看上去非常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