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正在君决思考修行之时,一点微弱而异样的响动,从一边的森林之中传来。
有如刀锋偏转,君决陡然望向那里,而后目光微凝。
只见,一个奇奇怪怪的漂亮小女孩,正飞在半空中,躲在一片青枝绿叶后,怯生生地望着他。
小女孩大约六七岁,模样十分可爱,她穿着一件春绿色的精致衣裙,满头翠发以细细的草藤扎成丸子头,一双眼睛青翠如玉珠,眼神纯净而明亮。
这妖兽遍地的荒山古林中,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小女孩,而且还会凭空而飞?
明明她没有翅膀。
对视了两眼,没等君决反应过来,只听嗖的一声,这看上去翠翠的小女孩,就像一只受惊的翠绿小鸟一样,赶忙飞走了。其速度颇快,身影转眼间便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一些闪烁的绿色光点。
没有追赶,君决呆在原地沉思片刻,发现想不到什么有关的事后,便立刻起身离开了这里。
刻意避开小女孩可能会走的方向,同时小心地抹去自身留下的痕迹,他继续自己漫无目的的旅行。
……
大约一个时辰后,森林内,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之中,君决伏身隐蔽在诸多枝叶遮挡下。
出乎预料的,少年在不久前遭遇了一头强大妖兽——一只金刀骨虎。
这是一头相当于启藏境的黄阶妖兽,实力强横,性情凶猛,全身覆盖着一层金黄色的坚硬骨甲,同时在其头部、腿部、背部以及尾巴上,长有诸多锋锐异常的,形似尖刀的金色骨刃。
虎本就是百兽之王,而这金刀骨虎,哪怕是在诸多虎族妖兽中,也算是实力颇强的一族了。
一场遭遇战,在短暂而激烈的交手后,经过一番追逐,君决成功甩开了这头凶猛的妖虎,然后隐藏在了这片灌木丛中。
以他而今介于觉醒八重与九重之间的修为,启藏境之下已没有多少能威胁到他的妖兽。不过,若想挑战启藏境妖兽的话,实力却还是不够。
除非是那种刚刚达到启藏境不久,战斗力又比较弱的妖兽,否则少年基本上没有胜算,甚至逃跑都不轻松。
就像此刻所见,少年的手臂以及胸膛上,多了几道带血的刀伤,有鲜明的金色血迹。
还好的是,这些只是皮外伤,伤口已被他封住,同时抹上了他自己调制的一种疗伤药膏。
这是一种淡绿色的药膏,气息清淡自然,以数种不算珍稀的草药研制而成,对这种外伤极为有效,同时具有遮掩血味等气味的功效。
至于其配方,乃是君肃教给他的。
同样,君肃还教给了他许多生存技巧,包括生火做饭、潜行匿迹、追踪探敌等。君肃对于这方面的重视,丝毫不亚于修行。
在跟随君肃和凌雅柔修行的那些日子里,君肃会时不时带着君决,到横断山脉中进行实战历练。
有时候更是大半夜的,君决一觉忽醒,突然就一脸茫然地发现,自己被扔到了黑暗的山脉里,什么都没准备的,一下从木石小筑的温暖被窝中,来到了妖兽横行、危机四伏的荒山野林里。
然后,夜色中,伴着寒风呼啸,以及此起彼伏的虎啸狼嚎之声,少年听到君肃在远方传音。
这个男人无良地大笑着说,要少年一个人在天亮之前找回小筑,还有,为了让少年消除困意,精神一点,他特意把少年放在了一群饥饿妖狼的包围之中……
君肃:“哈哈!小鬼,不用太感谢我啦!”
君决:“……”
虽然令人感到无奈,不过,也就是在这种时不时袭来一下的折腾中,君决的生存能力有了极大的提高,也提早对这种在原始山脉中的战斗生活,有了适应。
当前,虽然已经感知到了那只金刀骨虎的离开,不过,君决仍然耐心地隐藏在这里,一边运转功法疗伤,一边又维持着气息的收敛。
除了一些小技巧外,君决还掌握着几门敛藏气息的法诀。
这些敛息匿迹之法都极为有效与实用,基本足以适应大多数情况。也多亏了这些,少年规避了诸多难缠的强敌,渡过了许多惊险的危机。
其中,有几种法诀是君肃和凌雅柔传给他的。此外,一种是他在鬼夜行中领悟到的,还有一种则是不动印。
鬼夜行本就是一种极擅潜行匿迹的鬼魅身法。而在一次偶然的顿悟中,君决对其有了诸多明悟,目前,已算是登堂入室,掌握纯熟。
至于不动印,结成之后,可使身心处于一种极其平静,安定不动的状态,对于收敛气息、掩藏形迹,有极大的帮助,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与其它几门敛息法相互配合。
啾!啾!
唰的一下,飞鸟惊鸣,苍翠茂盛的林海中,传来了一阵极不和谐的响动!
对此,君决默然不动。
只是无声无息间,他虽不曾展出手印,但已暗暗结成了不动印,将一身气机压低到了近乎极限,连疗伤也都暂时放下,整个人寂然如石。
响动由远至近,片刻后,伴着无助的抽泣声,两道身影穿过森林,缓缓来到了少年的视线之中。
其中之一,正是先前一闪即逝的翠翠小女孩。
此刻,被牢牢擒住的她,哭若梨花带雨,一双青翠如玉的眼眸中,盈满了晶莹的泪光。
虽然,她的身上看上去并无明显伤势,但样貌却是颇为狼狈,小脸和衣裙上沾满了尘土,整个人哭泣得难以成声。
不知为何,小女孩被抓住了。
而抓住她的,正是一头性情凶恶的赤怒魔猿!
魔躯高大如石像,猿面狰狞若恶鬼!
就见这魔猿,身高接近一丈,体型魁梧粗壮,除了宽大的额头正中,有一撮赤红似火的毛发外,浑身毛发乌亮如铁针。
此时,带着一种慑人的气息,它用一只大手提着小女孩,轻松地在森林中行走,看样子正好会路过少年身前。
血口垂涎,魔猿将小女孩提到面前,看着手中的鲜美猎物,乌黑的猿目中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嗬嗬!”
它咧开大嘴笑了笑,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生吞了稚嫩的小女孩。
小女孩害怕地拼命挣扎。
可两者之间的力量太过悬殊,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还是难以逃脱这恐怖的魔掌。
最终,小女孩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只眼中含泪,抿着嘴,一脸倔强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另一边,仿佛真只是一株草、一颗树、一块石,君决幽深如夜的眼瞳中,毫无一点波澜,神色之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幕,少年隐于古木之下,丛叶之中,并不打算去做任何事。
因为他很清楚,敌我双方的力量差距之大。
眼前的赤怒魔猿,从气息上看,至少相当于一名启藏境的修者,并且不是那种突破不久、境界不稳的启藏境。
而且,君决记得一本妖兽图谱中描述过,赤怒魔猿血脉非凡,战力狂暴,在同阶的诸多妖兽种族中,实力能够稳稳排上前列。
心中念头分明,君决自衬,以自身现在的实力冲上去,多半只会送死,只会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若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还好一点,面对这种层次的敌手拼尽全力,九死一生下,或许能够搏得一线生机。
但如果还要救下另外一个人,那就真的是毫无把握,连那“一生”都没有,只能完全寄希望于天意了。
少年不惧一战,但若有选择的话,他并不想让自己死得如此毫无价值。
所以,他只是冷冷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戏剧。
虽然这出戏剧或许会很残忍,但维持着不动印的少年,现在,其实就连那一点冷冷的情绪都没有。
他看着,就只是平静,就只是无情。
可是,时光转动。
可是,视线交汇。
当小女孩那一双盈泪的玉瞳,透过青枝翠叶,恰好与少年的黑瞳相望之时,那一份不动的平静,却再也难以维系。
一瞬。
不动境碎。
仿佛是时空在错乱,仿佛是天地在逆转。
莫名的,明明并无几分相似,明明已过了那么久,眼前的画面与记忆中的画面,却在恍惚之中,骤然重叠,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无能为力的一刻。
魔潮、风雪。
混乱、毁灭。
支离破碎的世界。
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种难以描述、无法言喻的,比之刀剑加身、长枪贯体,都更要刻骨铭心的悸恸、痛楚,在这一瞬间,再度将他的身与心,完全笼罩,彻底吞噬。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没有紧紧抓住她?
明明你答应过她!
明明你就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