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西北,烈日下是难熬的,但只要有一寸阴影之地,你都可以在那得到阴凉,造物主的神奇就在于此。
布谷鸟在外面叫个不停,比西南的婵鸣还要恼人,就算我们这群爱玩的小屁孩,也不愿意此刻冒着中暑的风险出去疯,一个个躲在白杨树下,抓只蚂蚁,逗只土牛,也能消遣个课间休息。老师在课堂上也是有气无力的打发着时间,大多数的孩子,昏昏欲睡,我们这些坐前排的也强忍着,老师眼皮底下,教杆咫尺之内,还不敢太造次。
同桌的那个小姑娘,瞪着她那颗会说话的眼睛,认真的盯着黑板,都不知道她哪来的精神头,可以每堂课保持着这劲头。甚至,在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她还会用胳膊肘挤我,让我不要过了那条用尺子量过的中线。
我对她的记忆,多始于每次收作业的时候,每天早晨,她都是积极的催要着每位同学的作业。那会的我们,并没有太多作业,而难度,我也不曾记得有多麻烦。但是,每天早上,依旧会有很多后排的男同学来借我的作业抄,班里的男孩子,放学回家写作业的时间,大多拿去玩耍了。而我,因为母亲曾经当过老师,所以这种回家就被逼学习的状态,成为了习惯。
那些女孩子是不会来借作业抄的,她们大多会去找玩得好的女同学研讨。比如我这个可爱的同桌,每天早上,总是会被一群小姑娘围着问这问那。我的半张领地,每天都会被越界,即使愤怒抗议多次,也无济于事。我开始有些厌烦她,总觉得这丫头太多事。
更多的时候,她甚至还会向我询问怎么做,对于我那会能瞬间回答的能力,她总是惊讶的说我好厉害。我根本不屑理会她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小问题,还没有课桌里的小人书有意思,小丫头,就是麻烦吧。
直到那个夏日的尾巴,那个在夕阳下下学后的断墙边。
作业写完的我,百无聊赖,晃达在校园里的工地上,父亲他们还没有结束工作,夏日白天暑气重,他们都是错开白日的高温,早起晚归中休式的工作模式。这个时候,正是他们下半场开工的时间。西北这边,即使在晚上八九点,太阳也是在天边挂着的,要完全黑下去,也得十点之后。
学校大门的对面,有一处年久失修的旧院,围墙垮塌,我不愿意上这边臭气熏天的厕所时,就会跑去里面解决。今天水喝得有些多,工地上也没有其他外人,我站在临时开挖用来储水的水坑边,准备给里面加点料,背后传来一声大吼:“龟儿子,老子下工了要在里面洗脚的,我说咋洗完一股尿骚味,原来是你娃儿搞的鬼。”我转身一看,是父亲的师傅,这位老师傅教了我父亲一身泥瓦工手艺,这次也跟随父亲来西北闯闯。
我讪讪的挠挠了挠头,提起裤子,“师公,不是我,我这是童子尿哦,哪来的臭味嘛,肯定是李二娃尿的,我看到过。”李二娃是我父亲的二徒弟,还有一个大徒弟,姓米,我们都叫他米老鼠。李二娃背地里老是给我使坏,上次我的大大泡泡糖,就被他抢走了,所以只要见着机会,我也会给他上点眼药。
师公没啥文化,就是架子有点大,工地上的半数人都跟他有些师承渊源,每天晚上定然会有几杯亚克西廉价白酒入肚。对于他来说,人生,或许就是下工后的花生米加小酒吧。
师公还是很向着我的,对于我父亲这个徒弟,是他最为满意的一个,能在他五十来岁这把年龄还带他出来闯西北,也甚是感动。
师公朝我摆了摆手,叫我一边玩去。眼见加料不成,我只朝校外的废院走去。然后,当我走到校门口时,远远就望见,那段断墙之下,蹲着一个小姑娘,背上红色的小书包,太扎眼,还有那两根双马尾,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我的那个同桌。
料想去那小解肯定是不行了,转到旁边的围墙边,对着墙角的蚂蚁窝就是一顿洗礼。等我再次回答校门口,却依然看到她还在那蹲着,好奇心折磨着我,很想上前看看怎么回事,但是又想她是不是会给我找麻烦。最终,还是好奇战胜了。慢悠悠晃到她身后,瞪眼一看,妈呀,原来是一只灰色的小猫,这个地方,怎么会有猫。小丫头拿着手上的干馒头,搓细了,喂给猫咪。猫咪并没有吃,而是不停的蹭着她的手背。
我的出现,让她下了一跳。“是你啊,快看我在这发现了一只小猫,它好可怜啊。”我不屑的哼到,“走丢猫咪,它很快就会死掉的,饿死”。
“不要,不要它死,我们一起养它好不好。你看它多听话啊。”小丫头还沉浸在猫咪的魔力中。
“算了吧,我才不要麻烦呢,你就已经是个麻烦啦。再说这猫咪你又不能带回家,带回去,你妈妈也要给你丢出去,还要打你。”我有些邪恶的回答道。
小丫头抚摸着猫咪的头,不再说话,看得出,她有些难过了,那么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就是想让她不高兴。
心情愉悦的转身,朝校门口走去,扭头,再回首,却被那一幕印在了记忆中,金色的夕阳,透过远处的白杨树隙,落在残垣断壁,落在那个蹲在地上的小丫头身上,还有那只在她手边打滚的猫咪,夏末秋至,风起树扬,漫天黄叶,淅淅飒飒,我不懂那是什么,只知那一幕,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