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到晏织之前,我可以随意地游荡——我不知道她会去哪里,这寻找,通常就是没有头绪的。
夜晚的城市,我很喜欢。
这是我所喜爱的。
我喜欢的东西太多了。
喜欢的人,却应该不算多。
……无论如何,晏织肯定是一个。
我对她的这种异于对他人的特殊好感,基于我们之前的数度相逢。
在和她相遇的时节里,我总是能感到一种欢欣雀跃的情感。
那是这人世间,不可多得的美妙体验。
想到过往,我的眼前总是会隐约出现许多阳光明媚的画面,其中一幅是这样的——
那一年,我记得,我大概是在蜀地。
……一定是这样。
蜀地这个地方,我去过不止一次。
但是那一次,我遇见晏织,在蚕市。
这应该是距离现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毕竟“蜀地还有蚕市”这样的事,距离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晏织,那时候当然还不是现在的她。
那时候的她,背着她的竹背篓,头上裹着一条头巾,女人们叫“鱼婆巾”还是什么的玩意儿。
我喜欢她们打扮自己的样子。
尤其是她。
我已经不记得她的眉目如何。
我所记得的仅仅是,她的“灵魂”的样子。
半透明、柔和、一团清新如山谷溪流间的晨雾的烟蓝色……
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曾经有个“灵魂”告诉我,在遇到“我们”之前,这个星球是没有“灵魂”的。
但,自从“那时候”之后,这个蔚蓝星球的任意角落里,都充满了“灵”之类什么什么的东西。
在我们争吵的时候,“他”语无伦次地告诉我,大致就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物质和能量都维持着动态的平衡——这个宇宙的基本法则,所以死去的外星人即使分解,那些能量也无处可去,于是只好和这个‘物质的世界’莫名其妙地融合……”
总之,生命就此出现了……
其后大约还有过“移民潮”之类。
又总之,在很久很久的很久之后,人类诞生了……
反正,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们就已经是人类中的一部分,不可分割——我当然不至于完全相信他的鬼话。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什么“纯正的血统”,当然也就不存在什么“纯粹的灵魂”——也就是无限趋近于原本的“外星人”之类的东西。
经过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之后,“我”已经不是“我自己”。
至少这个世界上的每一次“重生”,都融合了许许多多其他的“灵魂”,就像我的身体是崭新的“物质”的身体,灵魂当然也是崭新的灵魂,那都是一次“新生”。
嗯,扯远了。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生命,从一个微小的细菌到一头凶猛的狮子,它们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我却只能清晰地记得,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的模样。
“灵魂的模样”。
比如,晏织的灵魂,就是那么特殊的晨雾般的透明蓝色。
带有特别的,充满她个人色彩的“灵魂印记”。
总是叫我能够从很远的地方,在众多的人群与无数的灵魂中间,一眼便发现她。
我总是能够发现她。
找到她。
从以前,到现在。
她从来不会记得我。
有时候,我也不会记得她。
因为我们都并不是原来的我们自己。
从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开始。
偶尔,我试图去回想,我们第一次遇见时的场景。
却总也想不起来。
毕竟,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
人类的记忆储存在脑子里,物质的身体里,没错吧?
我这个不纯粹的人类……的记忆,原本也储存在我的身体里。
但由于我曾经不小心,失去过许多次“生命”。
……嗯,这个世界,没有两个灵魂能够完全相同。
所以,随着“灵魂的火焰”的丢失。
我也早就不记得许多事情了。
昨日之我,譬如昨日生,今日之我,也如今日死。
曾经有一年,我在坝上,有个年轻人赠我一首歌,告诉我人生“譬如朝露”,大概就是如此这般的匆匆行藏。
灵魂,也是一样的行藏匆匆,如鬼魅。
我当然也会偶尔想起来几个其他的灵魂,比如一个叫小白的女子之类……
但是他们都仅只给我留下匆匆一回眸的身影,千娇百媚地婉转而过去了。
嗯。
也许,有一天,刚刚好,我能够遇见那一部分丢失的自己。
他们一定散落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里。
如果我再次遇到他们,我想,我一定能够回想起来。
那团透明蓝色的影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白天的时候,我们生活在一起,几乎从不分离。
现在,她却“自由”了。
因为她睡着了。
晏织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以做梦的形式。
“你见到我的小雨没有?”她总是四处打听,询问着她见到的每一个“人”。
“我的小雨,啊……”她总是想一想,再踌躇不决道,“他大概有这般高了。”她用手比划在自己的头顶上方。
……我已经说过,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并不是所有人的“灵魂”都可以离开物质的身体太久的。
而且还具有清晰的记忆,记得那些,穿越尘世的过往。
——如果不是这样,这个蔚蓝色的星球,根本就没有“人类”什么事了,对吧。
啊,我还是要赶快找到她。
这个调皮的姑娘。
嗯。
她一定是又受到什么影响了?
我现在还不能够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得在找到她之后才好判断。
难道是因为,她又“饿了”?
其实吧,一般说起来,灵魂是不应该感觉到饥饿的。
毕竟“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与外界进行着能量与“灵质”的交换。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时候,“人类”会莫名地感觉到来自遥远地方的“视线”,会突如其来地产生“第六感”,会有“直觉”这种无法描述的感官。
“灵魂”,什么“魂魄”,这些都是后来的人类赋予“我们”的称谓。
其实我们就是人类,或者应该说,我们就是人类世界的一部分。
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个“外星人”。
换句话说,我们是共生的关系。
对了!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说起来,我也是一个灵魂?
还是说,我是一个人类?
我记得,我当然是一个人类。
可……我是谁?我从何而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