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早晨!"一把稳重的男声在门口响起,打断了李胜男的思绪。抬头朝门口望去,一个******,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男生正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
男生约莫二十一二岁左右,身形高而偏瘦,穿着灰黑色的一套中山装束,整个人显得沉稳老练。
"早,刘勇。"李胜男微笑着与男生打招呼:"说了多少次,叫我作男姐或者李姐都行,不用叫我作老师了呀!"
"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你手把手地把我这么一个初出学堂的小子教导到如今能独自完成工作,此恩可不能忘!"刘勇木讷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认真地说道。
"呵呵,我也只是想尽快教会你们,好让自己多点时间去偷懒。"对于刘勇这位学生固执的性格,李胜男可是已经习惯了。
"嗯,我也会加倍努力地去学习,希望能早一日可以帮老师您分忧。"刘勇眼中闪过炽热的光芒,不难猜测,他是非常热爱着这一份工作。
"老师,我先去检查一下我的工具。"刘勇向李胜男微微一躬身,便走到属于他的储物柜前,拿出化妆箱检查起来。
"对了,昨天馆里忙吗?你们没有出现什么状况吧?"李胜男向正在整理工具的刘勇问道。
刘勇整理工具的手不甚明显地停顿了一下,随即便轻轻摇头说道:"没有出现什么状况,一切都很好。"
"哦?是吗?既然是叫我作老师,那么学生是不应该骗老师的哦。"李胜男眼光何等锐利,虽然刘勇的手停顿的动作甚是短暂,但依然是被她捕捉到了。
刘勇伸手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黑色镜框,依然用认真的声音说道:"真的没有发生什么状况,有黄馆长在此镇场,能有什么状况发生呢?"
"哦?昨天我老师竟然也在场?呵呵,那么如果她在的话,倒是真没可能发生什么状况了。"李胜男不由略感惊讶。刘勇口中所说的黄馆长,名叫黄丽珍,乃是殡仪馆的馆长,亦是李胜男的老师。
当初,李胜男来到福泽园的时候,便是黄丽珍负责教导她,授予各种的经验与技术。只是那时候黄丽珍还没升为馆长,只是化妆室中的高级技师而已。她为人以严厉出名,所以李胜男听到昨天她也在场,一颗心倒是放了下来。
"当……当……当……"墙壁上的挂钟准确无误地敲响,显示时间为七点正。李胜男不禁皱了皱眉头:张健潮竟然还没有来!
"哈哈,不好意思,今天稍微来迟了一点。"在李胜男的眉头还没松下之时,化妆室的门口已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哦,你终于来了啊!张健潮。"李胜男似笑非笑地望着跑步进来的年轻男子。
"嘿嘿,昨天晚上失眠了,不好意思啊!男姐。"张健潮伸手挠了挠了有些纷乱的头发,然后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张健潮,李胜男所带的学生其中的另外一个,人如其名,人长得健壮帅气,打扮得潮流时髦。就拿今天来说,他下身一条黑色牛仔紧身裤,上身穿着一件针织贴身的黑白毛线衣,配上他那有1.75米的身型,整个人显得风流倜傥,足以秒杀社会上三分之一的少女。当然,如果是把那纷乱的头发认真地整理一下子,就可以秒杀三分之二的少女了。
"是吗?不是玩耍得太晩吗?"李胜男走到张健潮的身旁,好看的琼鼻用力地吸了几下,闻到他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酒味,松下的眉头在瞬间立即皱得比之前更紧了。
张健潮亦是一位聪明人,瞧到李胜男的动作表情,立即便知道了问题出在了哪里。
"嘿嘿,没有出去玩耍啊!白天工作那么多,晚上哪还敢去玩啊!失眠,我只是因为失眠才喝了点小酒。"张健潮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只是怎么看,都好像笑得有些牵强。
"哦,我可是没有说你有喝过酒啊!"李胜男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健潮。
张健潮大力地用手一拍脑袋:"嘿,我这不就是坦白从宽吗?男姐你可是要相信我。"
"哼,张健潮,既然你选择了做这一行,你就应该知道做这一行需要的是绝对的谨慎,绝对的细心。我相信不相信你不要紧,重要的是你能过得了自己的那一关。"李胜男板起了脸。
张健潮双手紧扣,耸拉着脑袋看着地面,一声也不敢吭。嘿嘿,那模样像极了正在受教的小学生。他知道李胜男的性格,属于是刀子嘴豆腐心那种,只要在她批评你的时候,你不要去和她对着干,那么过一会,她就会把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你做……""叮当……"没等李胜男的这话说完,化妆室内特设的铃声响起了。而每当这铃声响起的时候,就是代表着生命通道将会运送尸体过来,也就是说又有生命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了。
李胜男狠狠地瞪了张健潮一眼(张健潮低着头呢!哪里看得到),便一声不响地迎向运尸小车。
"李主管,这两具尸体交给你们了,我们还要忙活。"二名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在与李胜男打过招呼之后,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两台运尸小车,分别躺着的是一男一女。男死者,姓名:张豪;性别:男;年龄:六十七岁;脸部灰暗无色,但表情比较自然,资料卡上写着是属于自然死亡;
女死者,姓名:叶小媚;性别:女;年龄:二十四;人长得眉清目秀,而且身材凸凹有致,唯独面孔苍白无比,资料卡上写着属于割脉自杀,非自然死亡。捋起女死者手腕上的衣服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手腕上大大小小的割痕竟是多达十数条。
"哇!要不要对自己也这么狠啊!"张健潮这时也窜了上来,当看到女死者手腕上的伤痕时,忍不住张口惊呼。
李胜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相比之下,跟着上来的刘勇明显比张健潮沉稳得多。他只是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却是没有像张健潮那一惊一乍的。
"啧啧,这么年轻漂亮就挂掉了,真可惜啊!我敢断定,她肯定是为情自杀的。"张健潮双眼不停地打量着女死者,微微叹气。
"张健潮,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对于死者,我们要尊重。尊重,你明白吗?"李胜男真的想把张健潮给毒哑掉,声调都提高了八度。
对于张健潮这名学徒,李胜男可以说,真的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在化妆这个方面极有天份,几乎只要微微提点,他就明白领悟到其中的窍妙;恨的是他经常口没遮拦,而且做事不太认真,至于私生活更是一片混乱。当然,私生活上,李胜男是不太好意思去说他的,纵使自己是他的老师。
"好,我不说话。"张健潮见到李胜男真的发火了,连忙用手在嘴巴前方作一贴胶布的手势,静静地闪到刘勇身后,不敢再胡言乱语。
李胜男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怒气这才消了一点。她转过身来,对着两具尸体分别鞠了三躬,作为殡仪馆人员,最起码的条件,便是一定要对死者尊重。
说句夸大的,你可以不尊重活人,但是一定要尊重死人。除了死者为大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希望死者日后别……正所谓各走各路嘛!嘿嘿,你们懂得。
刘勇依旧是那副木木的表情,他趋步上前,也对着两具尸体分别行礼。张健潮也收起了嘻皮笑脸,尊敬地向两具尸体分别鞠躬,只是那目光依然忍不住在年轻女尸上停留了片刻。
"男姐,这具女尸化妆难度大一点,把她交给我吧!我一定把她化得比生前还要漂亮,让她漂漂亮亮地离开这个世界。"张健潮的化妆技术比刘勇要好,而且他也知道刘勇对于给年轻女尸化妆有种抗拒的心理,因而他便向李胜男主动请缨。
李胜男看了张健潮一眼,并没有说话,反而走到刘勇旁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女尸交给你,有没有问题?"
刘勇脸色一变,但随即便点头说道:"没问题,老师。"
"嗯,我知道你一定行的。"李胜男向刘勇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至于男尸,当然就交由你来负责了。张健潮,没问题吧?"李胜男转身向张健潮说道。
"没问题,能有什么问题。"张健潮垂着头无精打采地回答。
李胜男见到张健潮这家伙的这般模样,心内不禁暗暗好笑,她故意作这样的安排,倒不是说要偏袒谁,反而是因为她太清楚这两学徒的优缺点,所以才这么做的。
张健潮与刘勇这两人,性格大不相同。刘勇的性格木讷沉静。虽然对于化妆方面的天分比不上张健潮,但是胜在做事够认真细心。而李胜男选择这具女尸让他来化妆,更是因为针对他的某个缺点。作为一位称职的入敛师,怎么能因为性别的问题就给难倒了呢?
其实刘勇抗拒给年轻女尸化妆的这个毛病,也是李胜男在他入职了一年之后才慢慢发现的。毕竟有的时候死者当中,年轻女尸的比例是比男的要少。而且,有的时候就算是有,也不一定轮到刘勇为其化妆。
终于有一次,有一具年轻女尸被分由刘勇来化妆。这具女尸是死于心脏梗塞的,化妆的难度并不大。可是刘勇对着那女尸,双手居然不停地颤抖,原本画眉的,就画到眼眶下,原来涂唇彩的,结果把嘴巴涂得乱七八糟。后来,刘勇竟然扔下了工具,跑到一边干呕了起来。
在一旁监督的李胜男自然是觉得非常奇怪,在这一年多的实习当中,比这女尸恶心十倍的尸体(男尸),刘勇也做过,可是为什么这回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李胜男当时表面上虽然是接受了刘勇所谓今天的肚子不舒服的解释,但还是暗暗留了心眼。
往后的日子里,李胜男都故意地安排了几次年轻女尸让刘勇去化妆。结果是不出所料,每当刘勇接触这些女尸时,都表现得一塌糊涂。但他对其它的尸体却并没出现这些异常,甚至是面对着年老的女尸都是表现得非常稳定。这些状况,连张健潮都留意到了。(因此刚才,张健潮才会如此笃定认为那年轻女尸是归他来化妆。)
李胜男当然是不能任由这么的一种情况继续下去,一位入敛师,理应是要对任何尸体都要毫无畏惧反感之心。如果像刘勇这般的状况,长时间都无法改善的话,那么他将是不适合再当入敛师。于是,李胜男决定要找刘勇好好地了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