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茶青觉得头又疼了一分。好端端的一个打杂丫头,时至今日,身世揭开,竟成了南诏国失踪多年的公主,卷进一场场风波。
“茶青,你可醒了。”耳边传来的是林墨尘焦急又欣喜的声音。
茶青顿时愣住。半年多时间,自己曾不停地想像与墨尘公子重逢的场面,不料真正见面了,却是这样尴尬的场景。
感觉林墨尘走近了,茶青才硬着头皮转过头,抬头怯生生看着林墨尘。他还是玉树临风的模样,着了一层不染的白色衣衫,风度翩翩不失儒雅。只是,这重逢的喜悦却也没有抹平他微微皱着的眉。
茶青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起身,将手覆上林墨尘的眉头:“怎么还是这样喜欢皱眉?”话才落音,两人皆是一愣。
待茶青反应过来,准备将手放下,林墨尘却顺势抓住茶青的手,道:“怕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茶青愣了愣,随即扯出一丝苦笑。“我都忘了你是西寻国的桀王爷。而我,却被硬生生冠上了含烟公主的名分。”
林墨尘有些恼怒:“难道你不想做公主,只想嫁予你的亲生哥哥?”
气氛有些僵持,忽的门外传来娇俏的声音:“桀王爷有所不知。苏子璟并非萧王后亲生,更不是含烟公主的兄长。”屋内两人一起朝门口看去。
一身深紫色绒毛装的苏灵犀缓缓踏步而进。
茶青吃惊的看着来人,林墨尘却没有一丝讶异,只是疑惑道:“如果不是,他为何不在殿上反驳,说出真相?”
灵犀笑:“你们都扯住她时,是谁怕她受伤,先放的手?”
林墨尘和茶青都沉默了。
灵犀又道:“苏子御、苏子璟不过是当年青泠王上手下一位忠臣之后,青泠八年战乱时,青泠王上将两人带在身边,封为皇子。重掌大权之后,青泠王上在位不过两年便驾崩,将王位传给苏子御。”
“你是如何知晓的?”茶青有些吃惊。
苏灵犀只是冷冷的瞧了一眼茶青,并未答话。倒是直接将目光转向林墨尘,道:“桀王爷如今将南诏国的娴妃抢来,莫不是要做桀王妃?还是等你大业完成,将她封成您的王后?!”
林墨尘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着灵犀,茶青觉得那目光中多了一丝不屑和阴狠。“女灵帝前来,就是质问本王的做法?”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茶青虽不明白灵犀出嫁后两人有何渊源,却也看懂了这尴尬的情形,于是悄悄地扯了扯林墨尘的衣襟。
灵犀早用余光瞟到了茶青的小动作,不知怎的,脸色一凄,上前伸手狠狠地甩了茶青一耳光,刚才还端庄威严的模样顿时烟消云散。
茶青还在愣愣的不知所措,却又听闻一声清脆的响声。是林墨尘反手给了灵犀一耳光。
两个被扇耳光的女子都坐到了地上,只痴痴地看着林墨尘。
动怒的表情在林墨尘脸上表现的一览无余,他侧身朝向茶青,脸色柔和下来,将手覆在茶青略微红肿的脸颊上,怜惜的问道:“疼么?”
一旁的苏灵犀终于忍受不了眼前瞧见的一幕,顿时泪如雨注,朝着林墨尘大声嘶吼着:“林墨尘,你看清楚了,她是苏含烟!苏含烟!是你恨了十六年的人!”
林墨尘脸色一凛,转身冷冷的瞧着灵犀。灵犀虽然悲愤,瞧见这慑人的目光还是心中一颤。
她又看了一眼一侧呆住的江茶青,凄悲道:“当初你告诉我,苏含烟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又告诉我,我就是南诏国失踪的含烟公主。我知道你恨,所以心甘情愿为你下嫁北疆,暗地里给你通传消息。为了你我失去了肚里的孩子,害死了耶律迟暮,做了这万人之上的女灵帝!到头来真相大白,你却舍我去维护真正地苏含烟。林墨尘,你好狠的心!”
林墨尘听闻,脸色铁青,却有一丝动容。他走上前,扶起苏灵犀,又从怀里拿出一方丝帕,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灵犀瞧见这丝帕原是自己相赠,又忍不出泪流满面。
茶青在几日内知晓了这么多的真相,忽的觉得神形具惫。她自顾自的爬起来,整了整凌乱的睡袍,平静的道:“灵帝和王爷请回吧。茶青累了。”
林墨尘定眼看着茶青,见她清澈的眸子仿佛透出水来,无奈的在心中叹了口气,扶着苏灵犀走出了屋子。
见两人离去,茶青终于支持不住,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几个月前在‘清心庵’听到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旋。
那是宁丞相叛变之时,茶青逃出王府,被温成阳救回‘清心庵’。当夜,清忆师太将她唤入房中,告诉了她一个惊天秘密。
苏青泠刚刚登基的时候,身旁有三个妙龄女子,她们分别唤作萧碧霜、柳风荷、梵芷璎。三个女子也是十分要好的,萧、柳二人都是南诏国朝臣之女,只有梵芷璎是贫家女子。
三人都爱慕着苏青泠,不过苏青泠独偏爱梵芷璎,这让萧、柳二人十分妒忌。日子久了,萧、柳二人就越发讨厌苏青泠对梵芷璎的疼爱。正巧此时西寻国的太子前来做客,两人便合计将醉酒的太子和梵芷璎送入了厢房。
一个多月后,梵芷璎怀孕了。苏青泠暴怒,无奈顾及梵芷璎的名声,只好将她送到西寻国。十月之后,梵芷璎诞下皇儿,名唤陆堇桀。母子二人却地位低下,并不得宠。一年之后,听闻梵芷璎又产下孩子,却因血崩逝世。
萧、柳二人为此心受煎熬,准备相伴古佛青灯长眠。此时苏青泠却移情萧碧霜,将她册封为王后。柳风荷却不愿加入宫中,便被赐给一名一品大员的大公子,这人,便是日后的宁丞相。
十月后,萧碧霜和柳风荷都产下女儿,分别叫做苏含烟、宁若水。此时,西寻国国弱,为求安宁,便将梵芷璎两个不受宠的孩子分别送往南诏国、北疆国作为质子。陆堇桀便是那时入的南诏国。
柳风荷和萧碧霜都对这孩子心存愧疚,便隐瞒了此事,当作是柳风荷的远房亲戚,将陆堇桀说成宁若水的表哥,并改名林墨尘,陪着二皇子苏子璟习武读书。
林墨尘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又忍辱负重,从不多言。这日,苏青泠和箫王后带着含烟在宁府玩耍,含烟顽皮,将一个香囊弄丢了,却巧被林墨尘练剑是弄坏,便大哭不止。苏青泠大怒,又不知这是梵芷璎的孩子,便狠狠的惩罚了林墨尘,落下了日后冷天骨疼的毛病。又过了两年,南诏战乱,众人才得知梵芷璎其实是北疆国的芷璎公主!
自此,这渊源,便是种下了!
茶青不断在脑海里回想着那日清忆师太说的那番话。心不住的疼。坚强的林墨尘,背后是有这样一番痛苦的经历的。他对含烟的恨,更是对南诏国的恨。而自己,偏偏就是他恨了十六年的人。罢了,这缘分,不过是给它溜走吧。
“王爷,平南大将军送来密函。”林墨尘安顿好苏灵犀,便接到了侍卫送来的信函。他端坐后拆开信封,快速的扫了一眼信中的内容后,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欣喜一番后,他唤来侍卫,在其耳边耳语几句后便让他出了门。
茶青数夜无眠。
被林墨尘带到西寻国后,自然是衣食无忧。而且昔日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此刻对自己也是千般万般的好。可是,一旦想起自己与他的无数渊源,又听见灵犀那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语,茶青觉得自己的心都揪紧了。
林墨尘,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究竟还有多少,是自己根本不了解的?纵使知道了自己就是他恨了十几年的苏含烟,还是这样掏心掏肺的对自己好。但是,曾经相恋的苏灵犀,却是他安排的棋子,在异国权衡争宠,一步一步,甘愿为他杀夫夺权。
茶青忽的觉得身边这个男人太可怕了。没有确切的身份,没有规律的喜怒,已经让人琢磨不透了。
自从那日三人见面后,林墨尘和苏灵犀便再也没有踏进过茶青的房间。茶青也稍稍平复了心情,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但暂时的平静,总要比接连不断的发生祸事要好。而在这几日的思考中,茶青也渐渐坚定了信念,一定要取回明珠玉簪,借助天珠的力量回到自己应该生活的时代。
这边茶青还在庆幸没有事故发生,殊不知西寻国与南诏国的边界已经是战火连天了!
不管是作为南诏国的娴妃,还是含烟公主。苏子璟都不能忍受林墨尘将江茶青掳走,因此,他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在茶青被带走的第二日就向西寻国发动了战事。而这一切,早已被林墨尘预料,早早的派遣了平南大将军赵鸿镇守。因此,西南的第二场战争进行的是如火如荼。
西寻国的朝廷上,陆堇宸一脸不悦,西南的战事已经进行了半月有余,双方都是兵力短缺、粮草不足。作为一个有仁心的王上,陆堇宸从来都不主张开战。三皇子陆堇桀的擅自迎战,让他觉得十分冒火。
这日早朝,陆堇宸终于忍不住向陆堇桀发了难:“三弟,为何这场战役持续了半月之久?”
林墨尘拱手道:“王上,这场战役南诏国有备而来,我军自是打得十分辛苦!”
陆堇宸闻言,怒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该挑起战事!朕一向纵容你,却害得西寻国百姓为你受苦!”
林墨尘不言,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众大臣也不多言,朝堂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陆堇宸更觉愤怒,摔了手中的奏折道:“我国与南诏国原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上次大战好不容易息战,这次你偏要去抢他南帝的妃子,大战一触即发,苦的是我西寻国的百姓!”
林墨尘终于是抬起头,脸上恭敬谦卑的表情却是一扫而光。他的嘴角扯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冷冷道:“王兄这个寻王,未免做的太窝囊!”
本是一番大不敬的话语,掷地有声的落在朝堂上面,竟没有半个人出来制止。
陆堇宸忽觉不妙,便也冷冷的瞧着堂下大放厥词的人。
林墨尘扫了一眼颤抖的大臣们,道:“我陆堇桀,只不过是庶出,母妃又不受宠,便被你们送到南诏国作为质子,潜伏十余年之久!好不容易回国,却只封了个悠闲王爷!我西寻国兵强马壮,偏偏碰上你这么个悲天悯人的王上,有何出头之日?!如今三国鼎立,我要不出头带领这帮朝臣,何时能成就我西寻统一三国的梦想?”
陆堇宸被抢白一番,只是颤抖,开口却无半句话可言。
“陆堇宸,今日我陆堇桀就取代你寻王之位,带领我西寻国子民统一中原!”林墨尘一番豪言后,便仰天大笑。从堂外一拥而进的士兵很快就包围了大殿。为首的平南大将军赵鸿将陆堇宸押了下去。
整个过程,竟没有以为朝臣多言,不知是谁喊了声‘万岁’,众人当即伏地朝着林墨尘大呼“王上万岁万万岁!”
自此,南诏国的璟帝苏子璟,北疆国的女灵帝苏灵犀,西寻国的寻王林墨尘便形成了三国鼎立之势!
“茶青姑娘,您好歹吃一点吧,不然王上要责怪我们了!”两个小丫头着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已经一个多月了,王上带回来的这位茶青姑娘还是病歪歪的,吃的又少。身旁照料的两个丫头伊儿雪儿都被王上身边的公公训斥了无数回了,可是这茶青姑娘依旧我行我素,每日勉强进一点食,维持着不被饿死。
说也奇怪,王上虽不来探望,却对这姑娘处处关心。眼下新朝成立,后宫也没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茶青姑娘,八成就是日后住持后宫的人物,又怎敢怠慢。只不知晓,却是这样一个难伺候的主儿。
茶青躲在房里近一个月了,从不出户。安安分分的吃着送的食物,吃的不多,也不让自己挨饿。这是她的战略。她等着林墨尘前来,她要与他开诚布公,把话明明白白的说清楚。
可惜自从林墨尘登基以来,从来不曾踏入此处。茶青着急归着急,也只能慢慢耗着,后来发现屋内有详细的地形图,便也静下心来,每日看书琢磨着,研究路线。
傍晚,茶青正欲熄灯休息,忽的一只白猫闯进,茶青仔细一瞧,竟是多日未见几乎都忘了它存在的小馒头!
茶青顿觉欢喜,怜爱的蹲下来将它抱起,也没觉察到身后有人靠近。
“姑娘知道这只白猫的主人是谁?我正在散步,见它孤零零地呆在这儿,便走过来瞧了瞧。”熟悉的嗓音,似曾相识的话语响起。
茶青没有转身,心中却如大海翻腾。一年多了,他还记得。他还记得他们初见时自己说的话。只是这一年多来,早已是物是人非。
茶青起来转过身,像以前那般行了个礼,道:“它叫小馒头。”
两人四目对视,目光中都是解不开的疼惜。
没有多余的话语,林墨尘轻轻拥上了茶青。茶青一愣,怀里的小馒头‘哧溜’一下飞快的溜掉了。
温暖的唇覆了上来,茶青来不及多想,便深深沉醉其中。林墨尘将她拦腰抱起,自是一晚春宵帐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