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天,当柳叶听说纪帆要提前去鹏城,马上警觉起来。
“哼,找哥哥?骗三岁小孩啊?”柳叶暗想:“不过是想甩掉我们,找哥哥是假,去面试点儿探路才是真的。纪帆,这点儿伎俩,骗她们还可以,想骗我柳叶可没那么容易。”
背着舍友,柳叶偷偷收拾了行囊,等纪帆一走,她就尾随其后。没想到在鹏城车站把纪帆给跟丢了,柳叶只好单独前往面试点儿。她怎么也想不到,其实纪帆连面试点在哪儿都不知道,也就不存在跟她们斗这种心眼了。
面试点儿就在鹏城东部华侨城紫檀花园,这是一栋四层的欧式别墅。
柳叶比纪帆早到四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巧遇了给她们回复邮件的奎先生。奎先生自称是本届的评委之一,并热情地招待柳叶。柳叶当然很受用,喜悦已经冲昏了她的脑袋。她一心只想着如何巴结奎先生,如何能顺利通过考核。
“柳小姐的外形很不错哦,不知道才艺方面如何?”
“我是学表演的,吹拉弹唱都行,有时候还创作一些歌曲,自娱自乐。”
“哦,那柳小姐还真是多才多艺了,挺好!”奎先生赞美着说。
“那这次面试,不知……考什么呢?奎大哥能不能透露一下下啊?”柳叶用‘奎大哥’代替了生分的‘奎先生’。
“这次考试呢……”奎先生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食指不断摩挲自己的小胡子,想了半晌才说:“考试形式很灵活,不像艺术学校考你们的,单唱一首歌或是一支舞什么的,它会很灵活。”奎先生一边说一边用手不断比划着,“评委会根据不同的场景让你表演各种角色,角色当然很多了,正面的反面的,高贵的卑贱的,被世人崇敬的或唾弃的,都会涉及到。”
“哦。”柳叶认真地听着,不时会看一下奎先生的脸色。每每与他目光交汇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总会射出一束复杂的光,又以很快的速度消失不见,让她琢磨不出他的心思。
“我要是记得没错,后天中午才是你的面试时间,怎么提前就来了?”
柳叶莞尔一笑,“如果我今天不来,怎么碰得见您这位大忙人?我说,这是缘分才对!”
“那倒是,后天就不是我评审了。还别说,我奎威就信缘分。”
“您后天不做评审吗,为什么呀?”
“上面儿的规定,我也没法子。今天就剩最后一场了,可这下面的选手不知怎么,迟迟未到。”奎威站了起来,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回首说:“柳小姐,就先聊到这儿吧,我得联系联系她。怎么还没到啊,是找不到地方?”
柳叶眼睛骨碌碌一转,心想:“难得跟他聊这么合拍,如果他做评委,我的胜算就大多了。”
眼见奎威没入黑漆漆的走廊,柳叶赶紧追了过去,“奎大哥,您等等……”
柳叶一直追到花园,这时天色完全昏暗下来,园内只亮着几盏幽幽的照明灯。
奎威正坐在树下抽烟,灯光打在他半边脸上,让他的面色半明半晦。
柳叶慢慢地走向他,翠绿色的束腰连衣裙在夜风中飘飘荡荡,显出她身材更加婀娜。
“奎大哥……”她轻叫一声。
奎威看到她走来,并不吃惊,继续吞吐着烟雾。柳叶貌美的脸蛋在这片烟雾中忽隐忽现,十分不真切,却又是他触手即得的。奎威的眼里忽然又射出那一束复杂的光芒,这次奎威没有让它那么快就消失不见,他已经不怕柳叶猜到自己的心思,倒还怕她揣摩得不到位呢!
“那位选手不来了吗?”柳叶关切地问。
“没有,都迟到两个钟头了,要是诚心试镜,肯定不会这样。”奎威皱眉,看起来不太高兴。
“不知道我今天有没有这个机会?”柳叶垂下头,小声说。
奎威掐灭烟头,“跟我来!”
“奎大哥……”柳叶一时不清楚他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却不敢耽搁,跟着他上了楼梯。
两人来到二层东边最后一间房,柳叶进去后,奎威将门反锁起来。
在他锁门的一刹那,柳叶一下就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表演是一门艺术,一门人骗人的艺术。表演者痛在其中,也乐在其中。
“去把窗户关紧,马上开始考试。”奎威将衬衣甩在地上,一串串汗珠已顺着他的脊背流淌下来,湿了他的裤子。
柳叶依言,来到窗前。
漆黑的天空中盘踞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深蓝色斑点长云,犹如吐着蛇信子的巨蟒,巨大的蛇头正冲着柳叶丝丝冷笑,惊得她打了个冷颤。
迅速关紧窗户,她定了定神,一抹虚情假意的笑容浮上脸颊。
“奎大哥,若是人家把你伺候好了,这算不算考核通过呢?”走到奎威身边,就要将衣物脱掉。
“慢!”奎威喝道:“伺候我,可不容易。不过如果你真能令我满意喽,别说是签约了,就算是走上国际舞台也是随随便便的事。”
“真的吗?”柳叶欣喜若狂地问。
“但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奎威意味深长地说。
“那是自然的。”
“就怕你到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奎威笑得很坏。
柳叶只是笑,不再作答,她想:“我柳叶跟过多少男人,见过多少世面,会怕你区区一个小胡子?笑话!!”
奎威看着她脸上种种得意的表情,心里的怒火一点一点儿地被点燃,“这个女人,她在耻笑我,耻笑我的病,耻笑我无用的命根子!”自从去年醉酒打架后,便失去了****的功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彻底沦为了一个废人。
柳叶丝毫未察觉他那越变越恶狠的眼睛,兀自哼哼唧唧地扭动身子,不时用手指挑逗着敏感部位,做出各种骚态诱惑他,一点儿也不知道死亡正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
奎威粗鲁地扯断了柳叶的裙子,骑坐在她的身上。
“哥,快……快……我受不了,嗯……我……”柳叶哼唧着,半睁美目,本以为会看见同样投入的奎威,没想到……她竟然看见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握在奎威那只青筋暴跳的手掌中,他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笑容,只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恨意。
“敢笑话我……敢笑话我……”刀尖对准柳叶的阴部,就是一戳!
“啊————”凄惨的叫声在走廊里回荡,余音环绕。
正走到二楼的纪帆吓得窝在角落里,手捂心脏,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是谁,发出如此可怕的叫声?她遭遇了什么痛不欲生的事?”
一串脚步自头顶传来,蹬蹬蹬蹬……纪帆很快看到五个男子从楼上跑下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瞧也没瞧一眼,直朝着东面走廊去了。
“对了,那声惨叫就是从东面传来的!”纪帆扶着墙,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的脚不由自主地迈开。
这栋别墅似乎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转过墙角,纪帆见那五人停在最后一间屋门口。
那不正是柳叶住的那间?
“怎么了,奎哥?出什么事了?”为首的一个男子拍打着门。
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他抹了一把脸,指了指屋内,说:“刚拍完一个戏,这个小妹太投入了。”
“拍的什么戏啊,叫这么惨?”
“《虐杀娃》”被称作奎哥的人边笑边说,侧了身让出一条道,“站着干嘛,都进来欣赏欣赏。”
五人鱼贯而入,门嗙的一声就关上了,四下又恢复了沉寂。
纪帆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在拍戏,吓死我了。不对啊……”转念一想,“这儿不是俱乐部吗,怎么又成……”
正想得入神,一只湿热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她的背上,“呀……”纪帆吓了一大跳。
是谁?是谁?
纪帆惊慌失措地回过头……
那是一张五官精致的脸孔,一头橘红色短发,有点混血儿的味道,白得近乎苍白无血的肤色在黑漆漆的走廊里,显得非常渗人。他是那种让人见一面,就记得住的男生。
“你是谁??”今天怎么尽碰到些怪事。
“刚刚接你电话的那个,没想到你真的来了,那就跟我走吧!”
“等等,你怎么认得我?”纪帆警觉起来。
“你哥的手机里有你的照片。”
“哦,原来这样。”
“快跟我来吧,再迟点儿就没得看了。快点!”他催促着,拉着纪帆的胳膊,向地下室走去。
途中,纪帆问了他很多关于这栋别墅的疑问,他都不搭话,好像只是急着将她带到该去的地方似的。
“我哥也在这里拍戏吗?”
他听了,先是愣神,紧接着发出一阵爆笑,轻蔑地说:“阿祥要是能去拍戏,我不得成一代天王了。他有那本事,就不用靠女人吃饭了。”
纪帆一听火就大了,“喂,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谁靠女人吃饭啊?”
“哼,不信自己去看好了!”他指了指走廊的尽头,“最后一间,我已经给你开好一条门缝,看清楚点儿,你哥是在呢还是像头畜生一样被马鞭抽。”
“你……太侮辱人了!”纪帆指着他的鼻子,愤怒地说。
“他自己都不敢自称是人,你激动什么?他算什么东西,就一只鸭,鸭!你懂吗?”
纪帆气得浑身直抖,他却越笑越开心,“我只是说事实,真正丟你家脸的是纪祥,自甘堕落与人无关。”
纪帆猛地摇了两下头,“不会的……哥不会,自甘堕落……”忽然间,那条门缝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纪帆三步一晃地朝尽头走去,脚步越来越沉重,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离门缝还有两三步的距离,纪帆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咆哮声:“小畜生,敢跟老娘讨价还价?”
马鞭挥舞,一下接一下地抽打着跪在地上的男子,他的年纪不大,只是很瘦,瘦得连肋骨都清晰可见。他****的背脊已经伤痕累累,不堪入目。随着每一次响亮的鞭打,背脊上赫然又多了一道新的血痕,旧伤未结疤,又被新伤覆盖了。
男子低着头,喘着粗气,默默忍耐,由着女人肆意发泄。
直打了半个多小时,女人才停手,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用她肥大的胳膊擦拭着额头的汗珠。随后拿出朱红色钱包,从里面抽出厚厚一沓,她看看钞票,又看看跪着的男子,命令道:“小畜生,抬起头来!”
男子顺从地抬起头,眉清目秀,面容俊朗,一双眼眸却饱含了忧郁与疲惫。
女人将钞票摔在他脸上,然后很厌倦地叫他滚。
钞票就像漫天散落的雪花,落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男子依旧是跪着的,在女人欣赏的目光下,哈着腰从地上一张一张地将它们拾起来。昏黄的射灯下,男子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看起来十分沉重。他的表情并不从容,拾钱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是身上的伤痛,还是心灵的伤痛,在作怪?
门外,纪帆的泪早已簌簌而下,虽然只能看见男子的侧脸,但毫不影响她的判断力。这个跪在地上像丧家犬一样,屈辱地被鞭打着的男子,正是她的哥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不敢也不能相信这是事实,泪水早已模糊了纪帆的视线,却怎么也模糊不掉那具贱的躯体。纪帆想不通,为了几个臭钱,哥哥就出体,出卖尊严,做这种肮脏的交易,变成一只人人唾弃、满目疮痍的鸭子。在她心里那个光辉高大的形象,瞬间土崩瓦解。
她紧紧捂着嘴巴,怕再看到什么刺激的画面,控制不住会失声痛哭。
“我说的没错吧,你哥是不是自甘堕落?你瞧,他有手有脚的,找个体力活完全可以养活自己,可偏偏要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引纪帆来别墅的橘发男生已站在她身后多时,“老实跟你说了吧,我是这儿的保安,天天就见着这些社会败类,眼球都给污染了。我多想阻止啊,可是这种人劝也没用。狗改不了****呀,平时就少奢侈一点儿,能死吗?”他唉声叹气地,好像做了多大努力似的。其实,心里正兀自遗憾着,“来晚了!来晚了!那么精彩的,没让阿祥的妹看到,不然铁定比这出戏更有意思。”
他坏笑地看着纪帆哭花了的小脸,继续添油加醋地说:“臭小子,没爹娘教育也不能成这样啊,他该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妹妹呢!他不要脸,你还要呢!今后你要是有个体面的工作,人家一问你哥哥是做什么的,你要怎么回答?”
“是啊,他……他太自私了!”纪帆呜咽着说。
“对嘛,只图自己享乐,做金钱的奴隶,成男人的耻辱,真是天理不容!”
“咚”的一声,房间的门被他一脚踹开,“纪祥,看看我带来了谁!”
纪帆没料到他会有此一举,一下子僵在原地,直着眼睛望着同样吓傻了的纪祥。
纪祥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好不容易捡起来的钞票又掉了一地。干涸的喉结困难地蠕动着,发出沙哑的声音:“为什么带她来,冯少?”
“这是对我说话的态度吗,小畜生?”橘发男生睁大眼睛吼叫着。
纪帆一时弄不清男生的身份,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冯少刚才的一番话已经对她产生了不小的作用,她认定哥哥是为贪图享乐才出体,他是自私的,是无耻的,是卑贱的。
“你不要把责任都推给别人,现在是谁在做鸭?” 满腔的怒火冲走了纪帆的理智,她扬起手重重打了纪祥一个耳光。
耳光响亮,一丝鲜血从纪祥的嘴角流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妹妹,喃喃道:“你打我……”
“我是打你了,怎么样?难道你不欠打吗?我告诉你,就是爸妈活过来,也非痛打你一顿不可。”纪帆的声音越来越高,几近咆哮着说:“我一想到,从小到大是用你肮脏交易换来的钱过日子,就觉得恶心!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我恨死你了!”
纪帆转身就要走,却被纪祥一把拉住:“小帆……”
她像触到病毒一样,迅速甩开手,厌恶地说:“别碰我,我嫌你脏!以后别来找我,你不配做我哥哥,更不配做人!
许是感到了那再熟悉不过的厌恶表情,直到她哭着跑出别墅,纪祥也没追出来。可是,纪帆还是听见了哥哥痛不欲生的哭声和那悲切而沙哑的嚎叫。
之后的数年里,纪帆总能梦见妈妈,带着那无比忧伤、甚至有些责备的眼神远远地望着她,从不曾露出笑靥,在她刚要跟妈妈说话的时候,妈妈就背过身飘向天边,随着那穷于变幻的云朵慢慢变白、直至消失不见。
午夜梦回,纪帆总要自言自语地说:“我做错了吗,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