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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货币长河的浪花——两宋纸币(2)

商品经济的发展是促进纸币产生的经济条件。自唐开始,社会对钱币的需求越来越高,而往往铜钱供不应求,绢帛在唐朝的流通领域还扮演着货币角色。在唐太宗贞观年间,据记载:“贞观之初,天下饥歉,斗米直匹绢,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忧念不忘故也。今比年丰穰,匹绢得粟十余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复念之,多营不急之务故也。”当时的粮价不是以铜钱折算,而是用绢帛折价的。唐后期实行“短陌”,规定92文钱当100文钱使用,后又减为83文钱当100文使用。到了北宋沿袭了五代后汉制度,用77文钱当100文钱使用,也就是延续了唐后期的“短陌”制度。但在实际交易中往往更少于77文钱。唐后期到五代,由于各国之间征战不息,兵燹狼烟造成国帑竭尽,生灵涂炭。直至宋太祖代周而立,建立宋朝,天下方为太平。但宋朝建国时周边的北汉、南汉、后蜀、南唐、吴越、辽等政权虎视眈眈,其势就如鹫鹰袭巢,丸卵顷覆。增强国力乃宋朝当务之急。在太祖乾德二年(964),朝廷下诏“募商人入中麦粟材木于边郡,给文券谓之‘交引’”。商人持“交引”“至京师江淮给茶盐”。宋朝的茶盐由政府专卖,在各道设立有榷茶场榷盐场,商人入中边郡后领得盐引或茶引到榷货务取货。开宝三年(970),朝廷进一步开禁唐朝飞钱,允许“置便钱务,令商人入钱诣务陈牒,即日辇至左藏库,给以券,仍敕诸州凡商人赍券至,当日给付,不得住滞,违者科罚”。朝廷的这些举措,增强了商人的信心,也激活了处于低迷的社会经济。此时的飞钱、交引、茶引、盐引等还不是货币,还只是一种汇票形式,但它已具备了货币符号的性质。

交子最早产生于北宋的四川地区,这在学术界得到公认。

那么交子产生于何时?也就是交子起源于何时?围绕这个问题有三个争论焦点:是李顺时期创立的,是张咏时期创立的,是患铁钱重而创立的。但究竟交子是哪个时期创建立的,毕竟答案只有一个。

现在梳理第一个争论,为李顺时期创立的。王小波、李顺起义是在淳化四年到淳化五年(993-994)间,《宋史》这样记载:“先是,益、邛、嘉、眉等州岁铸钱五十余万贯,自李顺作乱,遂罢铸,民间钱益少,私以交子为市,奸弊百出,狱讼滋多。”说是李顺作乱导致罢铸钱,致使民间钱少,交子产生。事实上四川早在宋平蜀前,“群盗”已遍及各地。“官军抢捕则与格斗。胜则御敌官军,败则奔入林薮,虽有捕盗之吏,莫能擒获,仅四十余年,民无安业。”宋平蜀后,朝廷将蜀中财富悉尽运出,从宋太祖乾德三年(963)开始:“重货铜布,由舟运下三峡,轻货设传置,以四十兵隶为一纲,号曰进纲。水陆兼运十余年,始悉归内府。”接着又“更置博买务。诸郡课民织作,禁商旅不得私市布帛,日进上供又倍其常数,司计之吏,析及秋毫由是小民贫滚困,兼并者复籴贱贩贵以夺其利”。而宋军将领在灭蜀后掠夺官府及民间财物,更是肆无忌惮。李焘在《续资治通鉴长编》卷8这样记述道:“太祖乾德五年正月,伪蜀臣民往往诣阙,讼王全彬及王仁赡、崔彦进等破蜀时豪夺子女玉帛,及擅发府库,隐没货财诸不法事。使者每自蜀至,上问之,尽得其状。上以全彬等新有功,不欲付之狱吏,令中书门下逮仁赡及全彬、彦进与讼者质证,凡所取受、隐没,共为钱六十四万四千八百余贯,而蜀宫珍宝及外府他藏不着籍者,又不与焉。”又根据《宋史》卷233《王全彬传》描述:王全彬平蜀时,隐没金银、犀玉、钱帛十六万七百余贯,又擅开丰德库,失钱二十八万。王全彬们的抢夺和朝廷比起来也只能是小巫见大巫。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因朝廷数十年的豪夺巧取,其民脂民膏全被搜刮至京师。四川豪富在朝廷的支持下,也肆无忌惮地兼并土地,使广大农民失去土地,颠沛流离。

所以是朝廷统治者、豪绅强吏的剥削导致了蜀民的贫困,进而激起了民众的不断反抗。

从李顺、王小波起义开始,四川地区先后爆发了10多次起义和兵变。这些“兵祸民变”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蜀地经济发展,铜钱也因战乱而罢铸。但从铜钱的罢铸到交子的出现有一个过程,李顺、王小波起义是在淳化四年到淳化五年间,而交子的出现是在淳化五年之后。也就是说交子是李顺、王小波时期创建的一说不能成立。

二为张咏时期创立的。有关张咏的记载最早见于北宋僧人文莹的《湘山野录》。在此书中他这样说道:公(指张咏)以剑外铁缗辎重,设质剂之法一交一缗,以三年一界换之。始祥符辛亥,今熙宁丙辰,六十六年,计已二十二界矣,虽极智者不可改。

章如愚在《山堂群书考索》后集卷62中,也有相近的记载:我国家真宗朝,张咏镇蜀,患蜀人铁钱之重,不可贸易,于是设质剂之法,一交一缗,以三年为一界而换之。始祥符之辛亥,至熙宁之丙辰,六十五年三十二界,虽至巧有不能易。

《宋史》卷181《食货下》这样记述道:真宗时,张咏镇蜀,患蜀人铁钱重,不便贸易,设质剂之法,一交一缗,以三年为一界而换之,六十五年为二十二界,谓之交子,富民十六户主之。

张咏何许人也?张咏,自号乖崖,山东鄄城人,是北宋太宗、真宗两朝名臣。此人性格刚直,早年游侠四海,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举。太宗太平兴国年间中进士,两知益州(成都),累官至吏部尚书,枢密院学士。据史籍记载他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政绩颇丰,民望甚佳。着名四句判词:“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便出自他口书,而“水滴石穿”成语流传至今。

是不是张咏创建了交子?宋元时期有关记述张咏文献中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宋祁《景文集》卷62《张咏行状》、韩琦《安阳集》卷30《张咏神道碑》、曾巩《隆平集》卷13《张咏传》、《宋史》卷293《张咏传》等书中都没有记载张咏创建交子的说法,按理张咏创建了交子这件事在当时说来还是比较有影响的,史籍不会不予记载。再则,史籍记载交子创立于大中祥符辛亥年(1011),而根据记载张咏的文献得知,张咏任知益州共两次,第一次是在宋太宗淳化五年(994)到至道三年(997)之间;第二次是在真宗咸平六年(1003)四月到景德三年(1006)七月之间,之后张咏离任而去,大中祥符八年(1013)卒。祥符辛亥年,张咏早已调离四川,所以创立交子之事根本就没有可能。

三为患铁钱重而创立的。据文献记载四川早在东汉初年就开始使用铁钱,到五代十国后蜀孟氏900多年时间里陆陆续续行用过铁钱,在后蜀孟昶末年(963年)铁钱开始在成都流通。

宋朝建立后,四川地区铜铁钱兼行,没有出现患铁钱重现象。直到宋朝政府将四川铜钱悉数运往京师10多年后,造成蜀地严重缺铜,使得铁钱重的状况日益突显出来。但朝廷并不想就此罢手,接着又规定川峡路禁用铜钱,流通铁钱,使得铁钱重现象更为严峻。宋朝的铜钱标准重量每贯3宋斤,1宋斤约为600克,这样折合3000克左右。小铁钱每贯约重3.9千克,大铁钱每贯约重7.2千克,如果3贯大铁钱,就有36千克的重量。

为了解决蜀地缺钱问题,朝廷在景德二年(1003)铸行大铁钱,“每贯用铁30斤,取23斤8两成,每钱直铜钱一,小铁钱十”。这样,大铁钱比小平铁钱重4倍,比价却是10比1,而此时1贯铜钱价值等同同样价值的铁钱重量在60多斤以上。

大中祥符七年(1014),朝廷再铸行大铁钱,“每贯重一十二斤七两,以一当十”,大铁钱1贯重12斤7两,每枚重2钱,也就是以2钱当10,其币值贬值了3倍。“川界用铁钱,小钱每十贯重六十五斤,折大钱一贯重十二斤,街市买卖,至三五贯文,即难于以携持。”而当时“凡民田之税,昔输铜钱之一,今输铁钱亦一,而吏卒奉旧给铜钱之一,今给铁钱五,及行用交易,则铁钱之十为铜钱之一”。当时蜀地老百姓购买1贯铜钱的商品,需用小铁钱39千克左右;购买10贯铜钱的商品,需用小铁钱390千克,也就是780斤重。这就意味着蜀地老百姓上街购买1贯铜钱的日常用品,需要携带78斤重的铁钱,这对于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体质娇小的女子来说无疑重橐负身,更不用说老人孩子了。这些只是日常生活方面的不便,对于商人来说更是举步维艰,大宗买卖需要用钱,必须车载马驮才能完成。行用铁钱之难,难于上青天。

归纳以上三种理论,可以这样认为:宋朝政府为了维护刚建立起来的政权,大肆掠夺全国各地的财富,来夯稳国基充实国帑。富裕的四川地区首当其冲,财富被朝廷搜刮一空,造成了蜀地前所未有的金融危机。朝廷出兵镇压李顺等农民起义后,使得四川地区的钱荒问题更加突出。为了解决危机,宋政府大肆铸造大铁钱,大铁钱流入蜀地给川内人民带来无穷灾难,使蜀地的“金融危机”更加雪上加霜。面对灾难绝境蜀地人民没有退缩,反而激励他们自强自立,寻找出路。人民的创造力是巨大的,通过长期的摸索,一种轻便的、容易携带的、便于流通的货币,在真宗景德二年(1003)至大中祥符七年(1014)间被创造出来,这就是我国最早的纸币——四川交子。

那么交子是怎样产生的呢?关于交子的产生有好几种文献记载是由成都十六户富户主创。李焘《长编》卷101记载:“初,蜀民以铁钱重,私为券,谓之交子,以便贸易,富民十六户主之。”

费着《楮币谱》这样说:“蜀民以铁钱重难于转输,始制楮为券。”

但这些史料多为语焉不详,只有李攸较为详细的记述:始,益州豪民十余万(万为衍字)户连保作交子,每年与官中出夏、秋仓盘量人夫及出修縻枣堰丁夫物料。

诸豪以时聚首,同用一色纸印造。印文用屋木人物,铺户押字各自隐密题号,朱墨间错,以为私记。书填贯不限多少。收入人户见钱便给交子,无远近行用,动及万百贯。街市交易,如将交子要取见钱,每贯割落三十文为利。每岁丝蚕米麦将熟时,又印交子一两番,捷如铸钱,收买蓄积,广置邸店屋宇园田宝货。亦有诈伪者,兴行词讼不少。或人户众来要钱,聚头取索印,关闭门户不出,以至聚众争闹。官为差官拦约,每一贯多只得七八百,侵欺贫民。

从这段记载中可以得知:首先,交子是由民间十六户富户主创的。其次,当时富户聚集一起讨论用同样纸张印造,且规定了交子的形制(即屋木人物图案)、铺户押字及私密记号(红黑二色)。其三,面额没有定数,临时填写。其四,人户要领现钱时,每贯要交30文利息给铺户。其五,交子没有兑界,没有准备金,需要时印制一批。后来铺户为了从中渔利,挪用拖兑时有发生,以至发生挤兑事件,官府不得不出面干涉。

由于交子是民间创设的,铺户可以随意印造,导致后来富户挪用储户的钱来“广置邸店、屋宇、园田、宝货”,以至“奸弊百出,狱讼滋多”。天禧年间,益州知府寇瑊下令关闭交子铺,“臣到任诱劝交子户王昌懿等,合收闭交子铺,封印卓更不书放,直至今年春方始支还人上钱了当。其余外县有交子户并皆诉纳,将印卓毁弃讫。乞下益州,今后民间更不得似日前置交子铺”。当时交子在民间已经行用了20多年,一经取消,人们深感不便,不久寇瑊去职。接替他的薛田向朝廷建议:自来交子之法,久为民便。令街市并无交子行用,合是交子之法,归于官中。其交子一依自来百姓出给者阔狭大小,仍使本州铜印印讫。若民间伪造,许人陈告,支小钱五百贯,犯人决讫配铜钱界。

朝廷批准了他的建议:自住交子后,来市肆经营买卖寥索。今若废私交子,官中置造,甚为稳便。仍乞铸益州交子务铜印一面,降下益州,付本务行使,仍使益州观察使印记,仍起置簿历,逐道交子上书出钱数,自一贯至十贯文,合用印过上簿,封押。逐旋纳监官处收掌,候有人户将到见钱,不拘大小铁钱,依例准折交纳,置库收锁,据合同字号给付人户,取便行使。每小铁钱一贯文,依例克下三十文入官。其回纳交子,逐旋毁抹合同簿历。仁宗天圣元年(1023)十一月,朝廷终于批准了置益州交子务,至此,民间交子变为官营交子。官方接替交子务后,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印制、书放制度,并规定交子面额分1贯至30贯10等。交子票面上盖两颗官印,为“益州交子务”和“益州观察使”

章,并书有字号,持有人纳入铁钱,便给交子,将交子字号登记入簿,每小铁钱1贯收手续费30文,兑现时将登记字号销账。为防止伪造,规定赏格,告发伪造者赏小钱300贯,伪造者发配出益州不得返回。官交子仍沿用民间习惯,为两年一界。

天圣二年(1024),朝廷发行第一界官交子,发行量为123万6340贯,准备金为36万贯,并规定“其后每界视此数为准”。

官交子是以现钱兑换流通券,性质有些像现在的本票。但是交子已由“书缗钱之数”过渡到了“自一贯至十贯文”这样的固定面额格式,无疑已是一种保证兑现的纸钞,即是世界上产生最早的纸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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