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穿过断桥桥底,持渡到映月坞时,沈慕云给了艄公一袋银子,请求借船一用,并嘱他上岸相候,到了约定的时辰,他便将船渡回。
艄公掂了掂重量不轻的钱袋,喜得连连应允。
艄公上岸后,沈慕云戴了蓑笠,拢了蓑衣,提了木浆划船。
冷洵坐在竹舱里,隐约看到他蓑笠下的侧脸,轮廓优雅柔和。
船头的风雨吹打在他的身上,连同笼在风雨里的山川秀色,定格成一处风景。
缓缓持渡,乌篷船飘飘荡荡地游到了湖水中央。
眼前的光亮忽然被遮去了大半,沈慕云取下斗笠蓑衣,拂去一身清寒,倾身进了竹舱。
温润秀逸的公子往对面一坐,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忽然变得有些拥挤。
冷洵微微有些不自在地向后靠了靠。
沈慕云倚在微微沁凉的竹舱上,并没有发现她细微的举动:“终于甩开他们了,那些少爷姑娘们聚在一起还真是花样百出。折腾了大半天,你一定也累坏了吧。”
仍是一贯的清朗风姿,只是那舒雅眉眼间盈着的却是近乎孩子气的笑容。
仿佛忽然看到了他年少时的模样,冷洵心下一怔:“还,还好。”
“你来临安这么多天,眼下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和你独处。”沈慕云深深地看着她。
冷洵在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心神不定,却又听他继续说了下去:“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阿洵,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你说……”
他的声音低低的,不同于平日的温雅,竟有些微哑,几乎要被雨声湮没。
沉水香在小小的船舱里弥散开来,冷洵维持着不变的神色:“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真是奇怪,”沈慕云忽然叹息般地喃喃,“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站在帐外,望着漫天星光,想象着我们重逢的时刻。想象着到时候我一定要将这些年来压在心中所有的话都告诉你。”
“如今心愿以偿,却觉得再多的话,也不如坐在你对面,好好地看看你。”
他的神情极是认真,眼底的深情是浩瀚无尽的海,她一眼望进去,便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她在那样的眸光里乱了心神,年少纷纭的往事倏地重浮心间,却是错乱无序,断不成章,闪电般呼啸而过。
她紧紧握着被风雨浸得有些湿润的衣角,极力克制着情绪,冷静地看着他。
“如果你不知道说什么,不妨说说战场上的事?”冷洵想要转移他的思绪,故作好奇地问,“之前你虽与我们说过一些,但从未提到过你自己。在玉门关外的这五年,你是怎么过的?”
“阿洵,其实我不愿回想战场上的事。”沈慕云侧过脸去,望着舱外渐大的雨势。
冷洵暗暗松了一口气。
明明心中对他有无限抵触,却不知为何对上他那样浓烈的目光时,她仍会心绪不宁,紧张不已。
“此次得胜,只是表面风光。战场上的疮痍,死了多少士兵,流了多少血,普通的民众又岂会知道。”沈慕云的神情和舱外茫茫雨帘一样厚重,“玉门关外的五年有过很多艰难的时光,我和白瑾不过是侥幸捡了条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