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家,我也要准备上衙门任职了。”宋朝对于官员的任职并不像今天一样,一说要上任,就立马准备了办公室什么的,只等来上任,北宋的官员任职,除世袭的以外,凡事科考入仕的有功名的人任职品级以上官员,都会经历长达半年的家庭人口普查,就是远房姨老表的亲姑妈的舅侄子,都会给你查个底朝天,备录在案,不管出身寒门还是出生富贵,官员的任职一定要身家清白,有时候一人有功名在身,但家事不干净,就会空顶个头衔,拿功名的俸禄和优待,一辈子却入不了真正的仕途。
好在,张均佑家事清白,族风淳朴,没有鸡鸣狗盗反复无常之辈,经历了几个月核查,在立夏时便可正式入职了。
“是,公子!”杨虎站定行了个大礼。杨虎这是要成心助陈九儿成事,不然一个好端端的富家公子哥,甘心情愿做张府大郎的贴身跟从,果真是铁了心报大恩啊。
“佑儿,你回来了?怎么不带个信让周管家去接你!”张夫人正在打点各房的摆设,忙的不亦乐乎,忽见自己儿子带了个陌生人从后门弯了过来,又是惊又是喜。
“娘,儿子又不是小孩,哪用的着那么麻烦。”张均佑忙上前回话。
“见过夫人!”杨虎也立刻上前行礼。
“这是?”
“夫人,小的名叫杨虎,是张公子的贴身随从。”杨虎的反应让张均佑自愧不如。
“既然如此,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伺候我儿,他有个好歹,我唯你是问。”张夫人半笑半威慑。
杨虎心道,张公子家中果然朴实,夫人处事也是如此随意,不问问自己的来历,就靠一句话能吓唬得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亏得是遇到自己,这要是换了别个人,指不定张公子用个什么人,卖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家中是商贾世家,虽然没有官宦人家那样的诸多规矩和心机,但用人处事都会细细斟酌的。这张公子受这么朴实的教育长大,虽有功名护体,皇恩浩荡,能混的了官场多久,真是个未知啊。
“佑儿,这次咱家好好的修缮了一下,你爷爷奶奶和另外几房还是住在老屋,不肯过来,但你爹过意不去,就到那边帮忙修缮去了,过些时等你安定了,我们就回去看看。这边房子都没有太大变动,就是好好的翻修了一下,栽了些花儿草儿的,另外修了间私塾,让你的几个弟弟不用跑去学馆,咱也请个先生来好好教,指不定,也能再出个把光宗耀祖的读书人。”张夫人兴奋的拉着儿子的手朝东边院子走边说道。
张均佑心想,这还只是翻修了一下,自己完全看不出以前家的影子了,回东厢房的路都变得弯弯绕绕,路都多走好多。
一路上还有好多不认识的家丁,不断的行礼,弄的张均佑好不自在,反倒是后面跟着的杨虎,举止得体的回着礼,一副大管家的派头。
东院已经完全大变样,另外还劈了一条通道链接了耳门,并用花草假山有意无意的围了起来,自成一个单独的院落,却又不与主院断开,父亲不愧是工建名匠,就那么稍稍的改动了一下,这个张家大院就变成了另一番风景。
不过,张均佑喜欢,家,总归都是好的。
“佑儿,你爹设计你的院子,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为的是给你娶亲作准备呢!”
“娘,还早,孩儿还没有正式上任呢!”
“那不是迟早的事,咱家秀才举人倒是出过几个,但探花郎,娘敢说,还就我儿子一个!”夫人笑的跟朵花似的,以前无所出时,总招族中排挤,父亲也差点被逼着休妻再娶,还是借故躲到汴京城,和母亲另置院落,刚来时也免不了被左右笑话,毕竟汴京城是天子脚下,父亲这么做还是有失体统的。这次大修缮,也是父母在把憋了多年的气给发泄出来,不然爷爷奶奶不会孙子中了探花还请不来,是脸面上过不去啊!
张均佑笑着对母亲说道:“对,娘说的对,以后咱家还得出读书人,添个状元也说不准的!”
“呵呵,就我儿会说话!”
“夫人,大爷的东西都搬过来吗?”正母子情深时,一个仆人身后跟着一队人,抬着各种木制或石制的原雕或模型,杨虎心下一算,足足有十五个,那些家伙个头都还不小,虽然一个一个都很漂亮,但要放进这不算太大的东院,怕是有点挤。
“就搁在外面,我自来清!”张均佑说道。
“佑儿,要不,都送人或是卖掉吧,这么大件的,放哪里都不合适啊,以前咱小门小户的,没有人进你的院子,瞎放都没有事,现在,咱也要撑撑体面不是。”张夫人笑着询问。
“娘,你让我想想,先就放在这屋外边,我想想。”张均佑也为难,这些模型,都是和父亲出去游历时,见到的各种民间建筑,有房舍,有工窑,有古墓,有桥梁……自己在回家后从土质到材料到工艺,基本是百分之百的还原,不是小型雕刻之物,以前都是满大院的乱放,现在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夫人,私塾的家具都摆放妥当了,夫人去过过目,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一个老嬷嬷过来请道。
“佑儿,你好好想想,娘先过去看看,待会让他去厨房拿饭,先凑合着,晚饭就都去正院吃!”说完,张夫人就和那老嬷嬷一起左一拐右一拐的走远了。
杨虎算是明白了,难怪张府大郎要在聚缘茶楼住这么几个月,这家里是在使劲的折腾,折腾的所有人连饭都不能好好吃,由小户变大户,也是需要时间的啊。
这个东院确实挺别致的,品字结构,亭台楼阁,别苑雅致,山石相间,妥妥的园林风格。内里也是茶室,书房,大小卧室,灶台汤池恭房一应俱全,还留有一排家仆的房间,看来张府要准备给大郎娶亲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唯独,就是没有给这些模型留地方,弄的道场里是一堆艺术品,如果单独来看这些个,倒是精美的很,代入感十足,就这么一排排的放,哈,稀奇古怪,不伦不类。
“公子,你打算怎么办?”杨虎问。
“毁了吧!”张均佑平静的说道。
“别介,卖了吧,公子的模型工艺在全汴京都是有名的,这些放在合适的位置是很打眼的,能卖好多钱呢!”杨虎的商人基因开始发作了。
“不能卖,这些东西如果保存不当,会坍塌,它不属于艺术品。”张均佑摸着一个又一个模型。
“为什么?”
“这栋别墅的原型是建在两座山的中间,下边是悬崖,古人因地置宜,巧夺天工,用桥接技术建成此别墅,也是借了两座山体本身的力而让它屹立不倒,但山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风化,会有各种各样的变化,在这种险峻之地建起来的建筑必须要有匠人的远见力和防控力,将危险程度降到最低,我做这些,就是在还原当时那个匠人推算力,如果卖给他人,又处理不当,伤了人也未可知。”张均佑解释道。
杨虎不由得敬佩起这个小小年纪的探花郎来,要是是他,管它这些,找个价高的买家,直接卖个好价钱。难怪杨老爷一直念叨:义不养商,商却载义!
要毁掉这些,也很容易,几锤子下去,就完事了,杨虎还真有点舍不得,砸烂的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张均佑倒没有想那么多,随便叫了从旁走过的几个家仆,拿了几个工具,开干了起来。
张均佑并不叫他人动手,自己在那里琢磨怎么拆,杨虎几次要一锤子下去,都被拦住了,张均佑拆的确实很细腻,他总是这里凿凿那里捶捶,猛一看,一个角都没动,但只要他再一拍,全部应声垮落了下来,看着特别精彩,吸引了好几个仆人在那里观摩。想着,他还没有吃午饭,杨虎立即问了路去取。
“不好了,不好了,大公子受伤了!大公子受伤了,快喊大夫!”
“慌什么?那个大公子?”杨虎抓住正往外冲的家仆问。
“快点,快去请大夫,探花郎受伤了!”
“什么?”杨虎一听,自己才离开一会,这是闹哪出:“伤哪里?”
“头部,头部。”那家仆急得快哭了。
杨虎丢下他,赶紧回去看,就见张均佑用手扶着头部,坐在一个石块上,皱着眉,闭着眼睛,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伤。
“你伤哪里了?”
张均佑用另一只手指给他看,一看不打紧,居然有个凿刀插在后脑勺,也没有流血,这伤得也太凑巧了吧。
“佑儿,佑儿,这是怎么搞的?”张夫人老远就跑了来,后面跟着几个少年郎,有位老大爷也赶了过来!
“夫人,无大碍,等大夫来!”杨虎见张均佑示意,赶紧上前截住着急上火的张夫人。
“啪!”张夫人迎头就是一耳光:“你怎么伺候我儿子的?”
杨虎立刻跪了下来,不肯申辩半句。
“陈大夫来了!都散开散开,让大夫瞧!快点!”
陈大夫提个药箱,赶紧跑到张均佑身边,仔细的查看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