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修庙的各色工匠和孙师傅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族人就是师徒或者是各种弯弯绕绕的亲朋,有孙师傅带着修庙,万事皆安排的妥当,杜甫更落得清闲了。本想乘着无事,把自己的诗文整理一下,不敢想流传后世,起码留给孩子看看,知道他爹也不是一无是处。于是找了一些纸笔闲暇之时就开始凭借回忆来抄录了。
惬意的日子过了几天,这日早晨杜甫正准备施粥,城中来了几个禁军,传李公公的令:让杜甫即刻回京师。杜甫料想是要回去汇报修庙的事,自己也多日未回京师了,乘机回去买点东西也是好的。准备收拾一下,就跟着禁军走了,谁知那几个禁军却极蛮狠霸道,不准杜甫携带任何东西,不准和任何人再交谈,立即跟随他们回京!等孙师傅他们出来,杜甫已经被他们带着回京师了。众人心里惶恐暂且不表。
且说禁军带了杜甫,一路上也无人说话,只是狂奔,杜甫问的急了,他们也只说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见了李公公自然知道,却也没有太过无礼。进了京城,却不是从承天门进宫,而是直接去大明宫,从丹凤门的西边小门进入,过了含元殿,宣政殿,才到紫宸殿,有小宦官进去通报,杜甫一群人在殿外侯着。看来皇帝也已经搬到大明宫了,大明宫原名永安宫,本来是太宗皇帝修给太上皇住的,后来太上皇驾崩,就停修了。太极宫地势低洼,有风湿病的高宗皇帝不耐潮湿,就继续修建大明宫,站在大明宫含元殿,整个长安城一览无余,可见大明宫地势之高。恰在此时,张小敬出来了,二人已经许久未见。张小敬如今已经是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检校的意思是兼领,是皇帝直接下诏书封官,类似于荣誉职位,并不是真的统兵作战的大将军,随身护卫陛下是他的主要职责,偶尔皇帝翻看奏章,也会问一声:小敬,你怎么看?张小敬当然不会傻到真的说自己怎么看,不过就是说几句:陛下圣明,乾纲独断,圣心独裁的话。却说当时张小敬看杜甫和几个禁军在殿外,便过来相见,禁军看是他,当然恭恭敬敬,毕竟他诛杀杨国忠有功,现在是皇帝的心腹红人,正得宠信。二人道过寒温,又说了几句话,张小敬就过去问禁军们什么事情,几个禁军围了过去在他耳边低语,杜甫却见张小敬从背后伸出手,递了一张纸条给他,赶紧用身体遮住,拿了藏在袖子里。
张小敬听那几个禁军说完,也没说什么,就回殿里去了。过了一会出来一个小太监,带杜甫进去了。杜甫看再无人跟随,就把纸条偷偷拿出来看就一眼:严武,巩县,探家,就这么没头没尾的六个字,却是丞相房琯的笔迹。正在疑惑间,小太监已经带着杜甫见到了李辅国。杜甫在他旁边看到了一个老熟人——元载。
李公公倒是客客气气,问了一下寺里的事情,杜甫也如实作答,说一切顺利,可以按时完工。元载也和杜甫互相致意,聊了一下最近宫里流传一首诗:
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
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
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
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
元载问杜甫可知何人所做,杜甫自然不知,只说看着像是一位女子所做。李公公虽然有一颗附庸风雅的心,但是要聊的深入,就不是力所能及了,于是听了一会,就让元载带着杜甫出宫。杜甫心想,这倒奇了,慌慌忙忙让人带我来,就为了这事?刚走到门口,却听李公公问道:“杜拾遗何方人士”?
“祖籍襄阳,后来曾祖在外做官,全家便迁居巩县了”,杜甫转身回道。
“杜拾遗为陛下效忠,奔波劳累,不知这些年可有回过家乡”?李公公还是淡淡的问。
“已经好多年没回去了,如今妻儿都在富县,还没来及接回京师”。
“那可有让人带书信回去过巩县”?李公公依然问的不紧不慢。
“前些天在京师朱雀大街上遇到世弟严季鹰,因他着急赶路,也没来及写信,托他代为看望家中父老”,杜甫思索了一下说道。
“严季鹰是故尚书左丞严挺之之子,名严武。严世伯和家父交情深厚,我两家乃是通家之好”,杜甫又补充说了一句。
杜甫说完,李公公盯着他看了一会,笑道:“杜拾遗有孝心,最近辛苦,快和元侍郎回去休息吧”。
元载和杜甫就告退出殿,这次却没有从玄武门出,而是一路走出大明宫丹凤门,来到了承天门外各衙门办公的地方。到了此地,元载才笑笑对杜甫说:“子美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兴教寺建成,皇上和李公公必有奖赏,前途也无量”。杜甫心想他终于攀附上了李辅国,又一身治国经邦的才能,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只是不知他说的救人一命是什么意思。待要细问,元载已经告辞走了。
杜甫看他的背影轻快,知道此人这一身抱负终于有机会施展了,也替他高兴。毕竟有些人阿谀攀附,只是为了混个肥缺,盘剥百姓,作威作福,发财致富,比如那几个监工修庙的。而像元载这样的人,或许也会聚敛钱财,但起码是有真才实学的,沧浪之水浊兮,也已经难得可贵了。感慨了一下,还是不解疑惑,怎么刚才说了几句话,就能救人一命呢?救的是谁的命?怎么救的?又和严武有什么关系?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满腹疑虑。仔细一想,既然是房琯的笔迹,那么去找他问一下不就清楚了嘛,想来想去也没用。
杜甫想明白了,就去中书省找丞相房琯。本来左拾遗就是中书省下属,他又去修了几个月庙,回来去本职衙门汇报一下,也是情理之中无可厚非的事。见了房琯,却也没说什么,丞相只是问了一下兴教寺的工程进展怎么样,可有什么问题,是否能按时完工等事,杜甫又像刚才那样回了一遍。丞相又问,这次回来是否见过皇上,李公公,有没有向皇上和李公公汇报过。杜甫自然说刚才已经见过李公公了。房琯就抬头看着他,杜甫明白他的意思,就说李公公无事,只是嘱咐他回去加紧时间赶工而已。房琯笑着点了点头。杜甫看中书省人多,知道不是说话的地方,也就告辞退下了。
糊里糊涂进去,又糊里糊涂出来,杜甫索性不想了,出了承天门,到了胜业坊,找了个小肆吃了饭就躺下休息了,猜想今晚房琯必然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