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着,人便有些激动起来,显然此事印象极为深刻,哪怕过了多年,一旦提起,还是记忆犹新。
先生接着道:“我看他尚有一口气,心中不忍,就让人把他背回家中,给他裹上厚棉被,灌了热姜汤,慢慢地清醒过来,问他来处,他居然说是刚刚卸任的大学士,我自是不信,当朝哪个大学士不是年过花甲,哪里有这么年轻的,果然我问及各种经文子集,他一概不知,他话不多,可是大多我都听不明白,偶尔有几句我听着挺好,可又说不出更多,我想他是冻的糊涂了。”
“后来他又发起烧来,这人虽然不着调,可好歹是条性命,我当然要管,找了郎中来看,郎中只留下几付药,说他寒气侵入太深,五脏俱坏,已是命不久矣,他却是不信,说什么没这个道理,他是注定的主角,不可能死的这样憋屈,我猜他应是哪个豪门子弟,因着争权夺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沦落至此,可他不说,我自也不会去问。”
“他的病情一天重过一天,换了好几个郎中,都是和先前那个一般说法,他也渐渐绝望,话也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说不上一句话。有一次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自知余时不多,让老仆来叫我过去,他见到我便将这本书交给了我,说他已经想明白了,本以为是来享受花花世界的,没想到只是个送.....”
先生愣住了,明显记不清那个人说过的话了,想了半天,犹豫地道:“可能是一个专门送东西的活计,他又说送东西也就罢了,居然还没人签收,连个赞赏,责骂也没有。”
先生停下对着沈云另道:“这个倒不是原话,不过他的意思应该就是如此,我听的是糊里糊涂,看他这样的情况,也是这一,两天的事,于是问他要不要等他那个了把书烧掉,他明白我的意思,变的很不高兴,说他让这本书坑的惨了,没这本书他现在还在老家开心快活,现在看见这本书就火大,要是把书烧了陪他,让他到了阴间还有这本书阴魂不散的跟着他,他会气的再死一次,他身上的东西都可以烧掉,唯独这书一定不能烧,至于给谁,他说也不管了,哪怕拿去喂猪。”
先生无奈地笑了一下,沈云听的好奇,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先生道:“后来他就死了,当天晚上就没了,我让人找了块坟地把他葬了,衣服什么的都烧了,只留下这本书,我也想知道这是本什么书,看的前面都是道经之类的说解,后面就越来越不知所谓了,再后来一搬家,也不知道压在了哪里,去年我看你久久不能修习,不知怎么的想起书中的一句话.....你把书拿出来。”
先生示意沈云拿过书本,翻到某一页,读到:“无声处有惊雷,黑暗深处藏光明缤纷,造化弄人,当于不可能中窥可能.....这句话我朦朦胧胧觉得可能适用于你,可是如何窥法,却又毫无头绪,所以想着找出来翻翻,看看有什么可参考的,当然现在是用不上了。”
沈云接过细看,这几句话是另外注释在书页底行,横着书写,笔迹极细,原书中的文字是竖着的,乍一看,两种文字一横一竖很是别扭。翻后几页,有的也有这样的字迹,有的则是空白。
先生道:“你收着吧,日后扔了或是送人都由得你。”
沈云应了,放入怀中,又问道:“他可曾留下姓名?”
先生摇摇头道:“我也曾问过,他只是不说,临死之前,他苦笑着说他是个史上最悲剧的单身狗,叫他悲剧狗就行,他的话总是莫名其妙,不能当真。”
沈云听的也是莫名其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果然是什么人都有。
先生早已为沈云准备好了住所,是一个单独的偏院,虽然不大,胜在整洁幽雅。
沈云在先生的陪同下,去拜见了师母,太师母,两位老人见了沈云非常高兴,寒暄了许久才放沈云去休息。
沈云连日奔波,这一停下,又见到了先生一家,心情轻松不少。吃了晚饭洗了澡,安安静静在房中打坐,怕练刀时刀声猎猎吵到几位老人,吐纳结束便上床安歇,钻进柔软的被窝才想起足足已有半个多月不曾这样睡觉了。
温暖的床被有如母亲的怀抱,沈云整个人完全松懈下来,头一粘上枕头睡意就来,没多时就已进入了深深的梦乡。他自是不知道,在他沉睡时,丹田中的真气竟然开始缓缓流转,黑暗中有光点似有似无的慢慢融入身体,潜移默化的改善着体内一切器官。他更是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道法自然,大道之简。
自然到极处,简到极处,就是天人合一,就是入境。所谓天人合一或是入境,说的甚是玄奥,让人听了一头雾水,其实说白了就是人与自然环境的无差别融合。入境,入境就是这个意思,人与环境相融,可完美利用大自然一切变化,对于自身的改变当然不言而喻,对于法术的运用也会更加淋漓尽致。
有人说,大道不成,入境不能。意思就是说踏不上金丹大道,便入不了境。这话说的有些绝对,虽然是千难万难,可是万物有灵,你不曾听说的,不能理解的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机缘到了,天赋到了,各种条件到了,又有什么不能发生的呢。
此时的沈云当然离入境还远的很,现在的状态不过是合了“最简是自然”之理,完美入静而已。这个静与境虽是同音,差别却是不可以道里记。沈云首次练出气感也是无意识练刀完美入静,作用极大,甚至被人误认为是天人合一状态。后来打坐吐纳,虽然也能入静,也能修炼,可是效果就要差了好多。
沈云这一觉睡到巳时方醒,天光早已大亮,先生知他劳累已久,也不来叫他,让他睡个酣畅淋漓。
沈云一睁开眼睛,便察觉出自身的变化,神识饱满,精力弥漫,真气活泼泼的愈发灵动,内视一查,气团已是厚实了不少,以前有如山顶上的白云,现在已化成了雨前的浓雾,这一夜睡觉竟然堪比连着多天的吐纳。
沈云心中惊讶,认认真真的回想昨夜里的感受,只记得这一觉极其舒服,懂事以来就不曾体会过。沈云聪敏,隐隐觉得昨夜怕是进入了某种不了解的状态。这可是好事,虽然一时不明白,等到日子长了,总有弄清楚的时候。
连着十来天,沈云早上走街串巷,到处打听涅槃草的消息,哪怕再小的医馆药房也要不死心地进去询问一番,药虽然没问到,路倒是熟悉了不少。午后出城去找一无人之地,苦练刀法,打熬筋骨,配合于入静吐纳,协调全身,相得益彰。夜里则静心打坐,一遍遍的练气循环,但觉自身的状况一天好过一天,然而那种神秘的状态一直没有再出现过,尝试着各种入睡也是毫无动静。
师兄也一直没来,想是公务繁忙,走不开身。身为一洲掌事人,案牍劳形,可想而知。沈云和师兄不曾见过面,知其忙碌,也不敢上门请求,只能耐心的静候师兄的到来。
沈云连着不断的到处找药,差不多快要走遍了整个安丰城,屡屡无功之下,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小,渐渐理智起来。
阿公闯了一辈子江湖,也只是在年轻时听说过而已,如此珍稀的宝物,市坊之中怎么可能会有,这等奇珍异灵,便是有,也绝不可能在普通人手里,定是在有大能耐的人手中。就算是机缘巧合寻访到了,人家也愿意转手,又凭什么去交易呢?
沈云虽然不知其价,但也知道肯定是个很恐怖的数字。与其反复纠缠于此事,倒不如尽快提升自己,这个世界实力才是一切的保障。
想通了这些,沈云修炼的愈发努力,夜以继日地打磨自己。
长期悉力的练刀,沈云对刀的体验越来越深刻,慢慢地有了得心应手的感觉,奈何三师兄只是点拨了用刀的基本技巧,高深的刀法却是没有传授。沈云当然不会怪他,这种绝技不得师门允许自是不敢外泄。
无奈之下,沈云找了些市面上有售的拳法刀谱,一一翻阅,认真揣摩。
所幸沈云炼气倒是进展颇顺,在真气无微不至的熏陶下,神智越来越清晰,记忆力越来越好。当初在翼山绿春湖观战的画面此刻栩栩如生的浮现在脑海之中,那时师兄的出手根本看不清,现在慢慢琢磨还是能回忆起一些。
沈云依靠着这些片段结合买来的刀谱尽量去改善自己的刀法,尤其想起三师兄那惊艳的第一刀,力大势猛,却又毫无声息,沈云似乎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什么,练刀时不停的尝试调整,终于经过无数次的挥砍,刀声渐渐变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