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车里,顾从安敞开衣服,把陆影棠拥在他怀里暖着。他握着她冰冷的小脚,把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背,被冷得一哆嗦,但一点没松手,以自己为炉温暖她。
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他们一回来轩洛就下了车在外面守着。
陆影棠平复了情绪,此时眼眶和鼻尖都是通红的,表情木木的,甚是乖巧的搂着顾从安的腰取暖。
顾从安低头瞧见她像是小动物般窝在自己怀里,没控制住自己的心意,侧脸蹭了蹭她的额头。
陆影棠的脸贴在他胸口,闷闷开口,“为什么是我?”
顾从安失笑,拉起她的手,“棠棠,你真的记不起我是谁吗?”
她想了想,诚实的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摊开她的手,在她手心挠了挠,“别怕别怕……”
陆影棠愣住,她只挠过一个人的掌心。
原来是你啊,胆小鬼。
彼时陆影棠少年骄纵,什么都不大放在眼里。尤其很是瞧不上顾从安那样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娇弱少爷。
他们相识那日天气不错,可陆影棠却觉甚冷,那是她第一次开枪杀人。
陆礼收到消息称有人要杀他,确认过消息来源之后,他便顺势设了个局,引蛇出洞。
可陆礼没想到,那批杀手竟那样难缠。场面顿时乱了起来,而场面一乱,就没人注意陆影棠了。
连她什么时候摸了把枪悄悄溜出去都没人知道。
而顾从安那时已与轩炤结识,还成功央得轩炤教他枪法。轩炤对他的要求便是不能让旁人知道他的枪法是轩炤教的。
顾从安那日得闲,拿了本书装模作样的准备去督军府寻轩炤教他枪法。
可还没到督军府就听见枪声四起。他是去找轩炤的,怕家里人不高兴连仆人都没带,一听见枪声就被吓得六神无主。
急急忙忙找了家还没来得及关门的店躲进去,陆影棠就进来了。
说来也巧,两人刚好躲到了一张桌子下面。
陆影棠挤进去发现有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少年,没忍住嗤笑一声,口出恶言,“你好歹是个男的,我一个小姑娘都没怕成你那样。”
她对他做鬼脸,“胆小鬼。”
好歹能有个人陪着他,顾从安也不大在意她说什么,还往她身边挪了挪。
见他怕成那样,还要往她身边凑,陆影棠更是嫌弃他。
顾从安穿着讲究,留着辫子,面目白净。想必就是她最不喜欢的娇弱少爷之一。
陆影棠嫌弃他,可这桌子下边儿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她也躲不到哪儿去。她伸腿踹他,“挪远点,你身上忒热。”
“姑娘若不怕又为何与在下躲在一处呢?”顾从安不仅寸步不挪,还一针见血得让陆影棠想打他。
“你!”陆影棠指着他,又假装很自然的拉了拉自己的裙摆,遮住自己有些颤抖的小腿。
殊不知她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
“你别说笑了,本小姐怎么可能会怕。”她摸出怀里的枪,“本小姐有枪,要是有坏人,本小姐一枪一个。”
见她随手拿了把枪出来,性子又这样骄纵,顾从安便知道她是谁了。
“那便求陆小姐护着我了。”他毫无诚意的恭维道。
陆影棠那会儿哪里有如今精明,全然听不出他的敷衍的意味,只当他是真心恭维。
这小少爷这样恭维她,陆影棠不禁有些飘飘然,全然忘了自己根本不敢对着人开枪。
两人在桌子下边说话,声音引来了因后有追兵而慌不择路的杀手。
杀手靠近有声音的桌子,低下头瞧见陆影棠,笑得骇人,“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两个半大孩子被杀手那张沾满血的脸吓得不住的往墙根挪,连喊都喊不出声。
可陆影棠却记着她要保护这个手无寸铁的小少爷,有意无意的把他往自己身后藏。
杀手打光了子弹,也是穷途末路才躲进这里,谁知竟让他找着了陆礼的闺女。
他想着,杀不了陆礼,那就只能让他断后了。
杀手越凑越近,陆影棠几乎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威胁越来越近,她抓住枪,拉开保险,用力眨眨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她作出凶狠的样子,“你滚开!不然我打死你!”
杀手瞧见她腿都在抖,嗤笑一声,“就你,小丫头你敢开枪吗?”
他几乎要抓住陆影棠的脚了,她猛地缩脚,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想杀她。
陆影棠奔溃大哭,枪口指着杀手,不住的扣动扳机,看都不敢看一眼。
顾从安被她护在身后,什么都没看见,只听见枪声接连响起。且她都被吓哭了,他也扛不住了,也抽泣起来。
陆影棠一边哭,一边把杀手的尸体往外面踹,抖着手拉住顾从安的袖子,“你、你哭什么啊?”她抽噎得厉害,话都说不利索了。
顾从安也抽噎着,“我、我害怕。”
陆影棠满脸的泪水,抖着手把他的手摊开,挠了挠他的掌心,“你别怕……别怕……”
两个孩子哭了一阵,好不容易止住了。顾从安打着哭嗝,“你刚刚那么害怕为什么还把我往你后边藏啊?”
陆影棠还在流泪,她一边扯着顾从安的袖子抹眼泪,一边打着哭嗝,“我爹说了,我们这些扛枪的得护着你们这些手无寸铁的。”
顾从安心念一动,生死关头她都能记着保护旁人,这陆小姐骄纵归骄纵,可血肉之躯里浸着的却是一副义肝赤胆。
小小的顾少爷第一次见着了骄纵小姐骨子里勇敢和比生死还重要的承担,原只是欣赏,可后来却忍不住动了心。
陆影棠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嗝,还把顾从安的袖子糊的净是鼻涕眼泪。她踹开杀手的尸体,从桌下钻出来。
“快走,不能再呆在这儿了。”
顾从安依言爬出来,一抬头,看见杀手血肉模糊的脸,吓得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哎呀,你傻啊!害怕还看他干什么!”陆影棠把他拉出来,恨铁不成钢的斥他。
顾从安忍着嗓子里的欲吐之感,“对不住。”
陆影棠扒上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瞧着有点高。她回头喊顾从安,“你上来,下去接着我。”
“啊?”顾从安没反应过来,被她强硬拖上窗户,“我、我、我不敢。”
“你是男人啊!怎么那么胆小啊?还不如我呢。”
顾从安坐在窗台上,看着下面,吓得动弹不得。
“你这人,怎么那么废物,迟早我要把你扔进军营,让阿炤天天训你!”陆影棠一时气急,没收住手把他推了下去。
顾从安吓得一身冷汗,幸好收腿收得及时,在地上滚了两圈,没受伤。
陆影棠也吓着了,急急喊他,“胆小鬼,你没事吧?你吱一声!”
顾从安起身,在自己身上四处摸了摸,“我没事。”只是有些疼,尤其是蹭到地面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他垂眸,像她所说,他毕竟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能忍的就忍着些吧。
“你跳下来吧。”顾从安转身,对着窗户,张开了双手,“我接着你。”
“你站稳当了。”陆影棠猛地往下一扑。
听见枪声追过来的副官们刚好没瞧见从窗户跳下的小小姐,只看见了不成人样的杀手。
顾从安最终还是没站稳,慌乱之间牙磕到了陆影棠的额头。
陆影棠听见里面有声音,没敢呼痛,只是捂着额头从他身上起来,眼里溢满了泪花看着他。
顾从安捂着嘴,倒吸着冷气,没敢出声,只愧疚的看着她。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还是陆影棠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又把顾从安拉起来就跑。
直跑出后街,陆影棠才朝天开枪,引副官来找。
先赶过来的是轩炤,他看见这两人在一起,都好端端的,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顾从安一身伤回了顾家,将他娘吓了一跳,他也不敢说是在督军府附近受的伤,只说是骑马摔的。
以是至今顾从安都不会骑马。
回督军府后,陆影棠当晚就了高热。
她毕竟是个姑娘,初次开枪杀人,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又记挂着要护着那小少爷,绷着心弦,没敢显露。回了家,心里绷着的弦一松,情绪爆发也就病倒了。
顾从安撩开陆影棠的头发,点了点她额头,“就是这儿,当时都流血了。”
陆影棠顺着他的手摸了摸,“幸亏我不易留疤。”不然就跟被他盖了个戳似的,肉麻兮兮的。
磕那一下,于陆影棠而言是伤,可于顾从安而言,那是一个不大温柔的亲吻。
从初见就是她一直在保护他,那次相救,于她只是举手之劳,于他却是温柔的缱绻意味。
他真正发现且接受那温柔而缱绻的心意是在靶场。
他和轩炤在靶场练枪,陆影棠找了过来,而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躲了起来。
她与轩炤闹了一阵,在他旁边睡着了。
轩炤知他心思,借故离开,顾从安蹲在旁边,看着她安静睡颜,情难自禁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自那以后,他就总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着她。他亦是她竹马,只是她并不知晓他的存在,更不知晓他所有的柔软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