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栩栩并没有睡,她躺在床上,往嘴里送着西街的桃花酥,听着父亲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只是听着,可能他是想说什么吧,但是她只是想这样,她和她的父亲,并不需要那些互诉衷肠的情节,她从小父亲便对他百般呵护,就像是她永远是个小娃娃,她也如是享受着,而如今她不愿意像个大人一样跟他交流,也不愿意让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这种感觉让人觉得既赤裸,又失落。
6日就像一眨眼,还没等反应过来,今日清晨起时,宫里的轿子和迎接仗队已经在林宅门口等着了。林栩栩才14岁,还未到行国婚的年龄,因此这还不是迎亲规格,但已经足够豪华奢靡。队伍从宅东大门一直到西街,由服饰皇帝的内官带队。领头开路的是18位皇宫禁军,而后是12人乐队,队伍末尾也是12人乐队。中间依次4位轿夫抬着是华盖金顶的轿子,后面跟着8位宫内侍女,侍女后又跟着6位官职大些的妈妈,而后是32位挑夫,2人一组挑着16箱子彩礼。虽是订婚迎亲,但这阵仗比秀女娘娘也不差分毫。
林栩栩在大家手忙脚乱里打扮好了,洛宁把她藏在袖子里的葡萄干和松仁子儿掏了出来,一脸嫌弃的说说:小姐,你这要是在行进宫礼的时候掉出来了,陛下皇后都看着呢,可是要丢死人了。林栩栩一脸惺忪又失落的样子,小嘴嘟囔起来,但谁也不懂她在嘟囔啥。说着几位侍女走了进来,把她的衣服头饰又整了一遍,其中一位道:请郡主移步,吉时到了。林栩栩缓缓起了身,看了一眼被洛宁没收后放在台上的坚果,没好气的吹了吹刘海,就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了。出了房门,只见父亲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一身玄色官服,两鬓白发一夜之间又多了些。林栩栩心里沉了沉,挤出一脸稚嫩的微笑,父亲,女儿可去了,你想我可怎么好。父亲眉头锁了一下,脸上稍微放松了些,把别在背后的手拿了出来,手里一把玉色的簪子。栩栩,这是父亲为你准备的及芨之礼,本打算等到时候给你带上。林栩栩接过簪子,笑容更满了一些,父亲,我很喜欢。林向看着眼前这个可爱又出落的如此清秀的小女孩,若不是自己的女儿,也会想拉过来捏捏她的小脸,更何况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宝贝。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有些肿着的眼圈又红了一些,她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回避掉了他的眼神,盯着手里的玉簪。嘴角扬了一次,又抽了回去,深呼吸了一口大气,抬起眼来说道:父亲,永远都记着我是那个又馋又懒的小女儿可好?
欢快的唢呐声响遍了整个长安城,坐在宽敞还熏着香的轿子里的林栩栩已经哭成了泪人。此时此刻,她的低落已经毫不作数,她对父亲的怨恨也消失殆尽,心里便只有父亲那红肿的眼睛和两鬓的白发。只是这两样,就是她脑子里能装下的一切。如是他选择的不是她,如是她曾认为世上致爱自己的父亲原来也并没像自认为那样爱护自己。她也没办法像个大人一样站在他面前。她害怕那个瞬间,她胆怯于抛弃掉自己和他之间那样爱与被爱的关系,此时这世间她已不知道自己去往何处,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回到何处去了。
洛宁走在轿子左侧,凭着自己的那份敏感,能听见号啕大哭的林栩栩,她强忍着眼泪,把头埋低伸怕让别人看了去。唢呐声依旧震天,金顶轿子中央有一颗硕大的红珊瑚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亮。领队的内冠闲适的在宝马上哼着旋律,两旁的人群呼声震天,熙熙攘攘,虽又不是自己婚嫁但都开心的手舞足蹈。林栩栩红着一双眼睛透过轿子窗口看着这样的场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