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那年,我午睡起来,看到有个人坐在床边看着我笑,和阿娘对我的笑一般温柔。
我揉了揉眼睛,见他还在那儿坐着看我,我便也看着他。
阿娘进来后,看了那人一眼,替我擦了擦脸,笑斥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叫人呢?这是你父亲。”
我又看了那人一会儿,张了半天口,生涩地叫道:“父,父亲。”
原来那个人就是我父亲,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叫父亲,或许不记事的时候也唤过他,但我不记得了。
他笑得更开心了,摸了摸我的头,“好,我儿!”
可第二日起来后,我却找不到父亲了,阿娘告诉我,父亲上战场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战场,便跑去问先生,他说那是英雄的去处。
我又问他,“我父亲是英雄吗?”
先生抹了把胡子叹道:“周将军乃我吴国豪杰。”
父亲终于回来了,那天阿娘亲自做了许多我喜欢的菜,父亲就坐在阿娘身边,我很高兴地上前去,可是他没对我笑,而是严肃地问我,“胤儿,这几年有没有惹你阿娘生气啊?”
我回完话,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连筷子也不敢懂了。
吃过饭,他便去了书房,没再同我说话,我有些失落,阿娘告诉我父亲这次会带一把弩给我,他也没给我。
第二日上学时询问母亲,她说父亲最近事务繁忙,兴许是忙忘了。
虽然不能时常与他相见,但只要他还在家中,我还是很开心,后来我才知道他生病了,可能以后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过了几日,父亲将我叫去了书房。
他正靠在在椅子里,比起刚回来时,消瘦了不少,他捂嘴咳了一声,然后朝我招手,“站那么远做什么?胤儿,过来。”
我小步慢慢走过去,他从案几上取过一物件递给我。是一把弩,我将它握在手中,果真跟阿娘描述的一般,小巧精致,刚好适合我。
他将我揽在身前,替我整了整头巾,“胤儿今年十岁了吧,距上次回家已过了六载。”
我看着手里的弩没说话。
他又开口,“父亲明日要出征了。”
我猛然抬起头,望着他,“不是说好,不再走了吗?
他笑了下,“等你长大就懂了。”
“我已经长大了。”我说。
“是啊,胤儿已经是个小儿郎了,为父这次离开,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你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
“以后你要好好替我照顾你阿娘,还有”他看着窗外出神,“我这辈子愧对你阿娘,舍弃了她太多次,让她受了很多委屈,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一个命定之人,定不要像我一般,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果真如父亲所说的那般,他再也没回来。
时下正值三月份,院中的梨花开的正盛,阿娘又站在那棵梨树下,那是六年前父亲下葬时,我陪她种下的,就在父亲的墓旁边。
墓上方有个木质六角亭,母亲为它取名为“谈笑亭”,这几年,她总是望着它出神。
母亲的病越来越重,经常会说胡话。
今日,她又昏睡了过去,我有些害怕,紧紧握着她的手,只听她喃喃道:“思君,念君,日日……不休……”
竹简落在了地上,我握着的那只手渐渐变冷,母亲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