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冬日,冷的不是这气温,是风。
无风时,甚觉舒适。起了风,那风就是刀子,刮得生痛。
关木提前从北方回来了,生意比他想象的要顺利许多。这一回来,他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城外的药田小山,连家也不急着回。
药田里没什么好看的,他简单问了一句这段时间的情况。
在听到“五姨太的丫头来送过一次糕点和钱财”时,眉头紧锁。
“下次不管谁送东西,不准吃不准接。”关木吩咐道。
“是!”手下们不敢不从。
重要的事情在山上,关木向山上而去。
被茂盛的树木包围的平地,那木屋前,一群亡命之徒正坐在篝火旁,暖着手,等着烤猪。
见关木来了,纷纷站起。
“关少爷。”一人带头,众人齐声。
这批亡命之徒的老大叫海叔,年纪最长,背的人命最多。
关木看了看烤猪,又看了看紧锁的木屋,问道:“这段时间怎么样?”
“姑娘没跑,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四个新怀上了,以前怀上的,有两个快到时候了。”海叔道。
关木满意点头,又问:“这段时间,没出什么差错吧?”
“没有。”海叔道,“我们守着,能出什么差错?”
“行,过几天我来制药,那两个快到时候的,给她们吃好点。”关木走到木屋前,朝里面看了几眼。
这边没出什么问题,他也就放心了。
安心进城,回家歇歇。
待关木离开后,一脸上有道疤的青年男子凑到海叔面前,问:“海叔,为什么不告诉关少爷?”
“你想死吗?”海叔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要是让他知道这里可能来过外人,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保不住。那些女人怎么被他弄死的,你没见过?”
说罢,海叔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确定关木已经不在后,从怀里拿出一块残缺的衣角,丢进了火里。
这衣角……是在巡山的时候发现的,且一处偏僻的荆棘丛……像是被谁踩过……
……
关木提前回家,让春和慌了神。
昔日枕边人,自己深爱的丈夫,老百姓口中的大善人,自己眼中的世无双……背后却让手下做这样的勾当。
从夫人那里回来后的这些天,春和没有再去调查家里营生的事情,看似安稳地待在宅子里过着跟以前一样的日子,实际上心里压根平静不下来。
前思后想,春和就猜测,让那些女人怀上孩子,是不是跟那药有关。那药……是不是用活人做的……
春和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能增加寿命的药,人的寿命……不是只有人能给吗?吃哪儿补哪儿……
关木回来的第一天晚上便来的春和这里,春和的一些细微之处的不自然,全落在他眼里。
在云雨之后,怀抱着春和,关木没有像以前那样讲些故事。
两人都沉默着,气氛有些压抑。
“你那个丫头是叫雨晴吧?”关木突然发问,打破了沉寂。
“对,怎么了?”
“你前些日子是不是让她送糕点和钱财到药田那边去了?”
“对。”
“以后不用让谁送东西过去了。”
“好。”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关木看着春和的脸。
“最近没休息好。”春和疲惫地笑了笑,“总是做噩梦。”
“回头我抓点安神的药,行,睡吧,快到年关了,我这些时日得清算下账目,还得忙一阵,估计陪你的时间更少了。”
“没事,你忙吧,家里的事要紧。”春和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往后的一段日子,关木都没有再来过,甚至出现在关宅里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临近年关是有很多要忙的,下人的工钱,还要置办过年的东西。去年就是这样,但去年春和的心是平静的,而今……根本平静不下啦。
关木不出现,春和满脑子都是他在那木屋前指挥那些男人对女人做恶心的事情。
只有关木待在眼前,春和才心里舒坦点。
她这般,便生了心病,心病使得她起床时少添了件衣服,受了凉,得了风寒。
这下,卧病在床,可以安安心心地去不安安心心。
卧病的第二天,关木回来了一趟,刚回家就得到她病了的消息,火急火燎就赶到床前。
先是摸了摸春和的额头,又是握住了她的手,随后转身就把雨晴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春和说:“你别怪雨晴,我自己不注意,少添了件衣服。我说前天怎么这么凉……”
关木哭笑不得,说:“傻憨傻憨的,药记得吃。”
关木来了,关木又走了。
卧病的第四天,好转了一些,勉强可以坐起来。这天傍晚,夫人来了。
正好是雨晴送饭进来的时候,夫人和雨晴在门口碰到。
夫人从雨晴手上接过托盘,让雨晴先退下,自己端着饭菜就走了进来。
“雨晴,今天吃的什么?”春和躺在床上,还以为是雨晴进来了。
“排骨汤,烧鱼。”
听到声音,春和一怔,旋即赶忙坐起,回头一看,忙叫道:“夫人,你这,我来拿吧!”
说着,春和就要掀开被子。
“安心躺下吧,我来看看你,刚好雨晴给你送饭。我让那丫头退下了,她这段时间照顾你也挺累的。”夫人走到床边,将饭菜放到桌上。
“谢谢夫人了。”春和靠坐起来,侧过身子开始吃饭。
夫人看着春和这般模样,哑然失笑,道:“看你这模样,也快好了。”
“嗯,好了很多了,估计这两天就能下床了。”春和饮了一口排骨汤。
“这风寒好了,心病没好可不行,不然还有下一场风寒。”
这一句话,差点让春和呛住。
“慢点喝,我知道你的心病,我既然来了,就是来了却你的心病的。你先吃,吃完,该让你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
春和看了看夫人,又看了看饭,索性放下筷子,道:“夫人我吃不下去了。”
夫人摇头失笑:“这么着急的吗?那你就听着吧,这件正在发生的事情。”
正在发生的,城西头的药田,田后的小山。
山上树林围住的那片平地,木屋前正摆着一张大木桌,桌上躺着一个大肚子女人。
女人的手脚被绳子绑着,这木桌就是专门用来绑人用的。
关木拿着一柄匕首,站在女人面前。
女人恐惧地扭动着,嗓子发不出声音,干张着嘴巴。
海叔拿着一个木盒,和一群人站在一旁。
关木伸手摸了摸女人圆圆的肚子,像在摸一个西瓜。他摸准了一个位置,笑了笑。
匕首慢慢刺入,不深不浅的一个位置,他是老手了,摸得准。
慢慢划开,女人不知是痛死了过去还是痛晕了过去。
放下匕首,关木伸手,从划开的那道口子里掏出里面的婴儿,是个男婴。
这婴儿已经发育完全,接触这个世界的一瞬,张嘴便要啼哭。
关木从怀里掏出一张符,贴在了婴儿的脑门,那刚要发出的啼哭声,竟生生憋了回去。再看那婴儿,如同死了一般。
“海叔,东西拿过来。”关木一只手拿着婴儿,另一只手重新拿起匕首。
海叔走到关木身边,打开盒子。
盒子里的东西,黑色的,干枯,像一块风干了的肉。
可现在,谁知道他来过。
站在一旁的手下们面无表情,淡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他们并不知道,这死去的男婴,是他们其中某一个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