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至,盆泼似的大雨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至大梁建国以来,二百三十年史料记载中,从未下过如此长久的雨,连绵近三月不见天日,疯狂的雨滴夹杂着发恶的霉味儿,从天灵盖直直如钉子一般插进脚底,钉透了人,也透穿了魂儿。至少在硕大的上梁国里,上万人犹如孤魂野鬼般,早已失了生气儿。
“父亲!”
上梁益州郡郊的一间破败木屋里,一个瘦小的少年人蜷缩着身子,紧紧抓住一张破烂的羊皮,躺在地上不停的颤抖着,嘴里间歇发出些低声。少年旁边是一堆烧的滋滋直响的火,橘红的火苗在空间跳着诡异的舞蹈,透过火光,在黑白交间处,一中年男子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若不是偶尔眨一下眼睛,说他已死也无异议。
“父亲!”
少年又是一声低吼,颤抖的更加剧烈,腊白的脸上涌出蚕豆一样大的汗滴,中年人被吸引了注意,伸出手去,估摸着想去安抚一下少年。只是手刚碰着少年的额头,那少年像是被毒蛇咬着了心尖子一般,双眼刹那间瞪的如铜铃,几乎是下意识的从身旁的草垛里抽出一把黑剑,横手一挥。中年人撤手不急,只得硬生生的以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格挡,一声极其刺耳金玉交接声……
“叮”
少年人已退出半丈开外,低着头大口喘着粗气,黑剑横面,不安的嘶鸣着……而中年人依旧坐在那里,若无其事的往火堆里顺着柴禾,只是手上的扳指已碎成两半掉在了地上。
“四叔!”
少年抬头看了看眼前人,已然跪在了地上。
“四叔!”
那少年不停的磕着头,嘴里不停地叫着中年人四叔,最后竟然止不住的哭了出来。
“默儿又做噩梦了么?”
中年人也不理会,淡然的问道。
“默儿三月来,每日都做此梦,梦见父亲那一剑从大哥的胸口穿过,孩儿想不通,父亲为何要杀了大哥,又留下我这条烂命”
那唤做默儿的少年一直垂着头,含着哭腔,两个瘦小的肩膀抖动着,仿佛体内正在经历强烈的挣扎和撕扯。
中年人不为所动,也不答少年的话,依旧是毫无表情的脸,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皱眉半分。
“四叔!”
默儿猛的抬起头来,一双血红的眼睛泛着瘆人的红光,狠狠地盯着眼前人,似乎在逼迫四叔给他个答案。
“将来你会明白的,默儿”
火光闪烁中,中年人扭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些许慈爱与怜悯,但却一闪而过。不待默儿回话,他接着说道。
“我们在此蛰伏已有两月,三日前我已感觉不到那只大鬼的威胁,如今都是这臭鱼烂虾想取我吴江的性命也是痴人说梦”
“是默儿牵累四叔了,即使那只大鬼,若不是我……”
四叔依旧不理少年,自顾说道
“明日,明日四叔将去一个地方!你呢?与四叔同路?还是回九剑山庄去?”
“呵呵,九剑山庄二百余人都化作了孤魂野鬼,我回去又能如何?”
四叔不语,好半响才说道
“此去必无回头路!吕默,你可下定决心?”
少年依旧跪着,只是停止了颤抖,斩钉截铁的回道
“是!”
年轻稚嫩的面上的表现出了与其年纪极不相符的决绝,中年人心中一揪,原来是一簇火团顺着手上的柴禾烧到了手上,他抖了抖手,继续凝望着火堆,似乎在想些什么
吕默见四叔不言,也从地上起来,恍惚才发现手中那把黢黑的剑仍在不安的轻轻颤抖,他索性靠着四叔而坐,伸出俩根修长的手指,顺着黑剑身的纹路抚过。
“喝了大哥的血,还想喝我的么?”
少年一笑,与其说笑,倒不如说是哭,嘴角咧着一个诡异的弧度。
那四叔吴江听在耳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似悲,更似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