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石达开要对她说的话？
这就是他真正想告诉她的不要喜欢他，不要对他抱有幻想，他承受不起。
原来如此。
不过如此。
百里长街抬头一眼，有时候宿命注定的，却不是能够拥有的。
这个道理她何尝不明白？
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哀艳绝伦，她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像用尽全部心绪地说道：“你忘了，你还答应过我一件事。”
“不要让我死。”林百灵重复，“我要活着，活下去。”
和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时的反应一样，石达开的眼睛迷离了起来。
惟恐情深累美人。这句话可是他此刻的写照？
一夜无梦，清晨是被白莺推醒的，她睁开眼，白莺在床头说道：“阿哥来了，说是要见你，但又不肯进来，在院子外面的马车上等着呢。”
林百灵的思维有点凝滞，愣了一下。
“你快起来去见他吧，看看到底什么事。我看这阿哥人倒是挺不错的，没有一点皇子们惯有的骄纵轻狂，比之阿哥，多了几分厚道。”
依言起身穿衣，梳头时人还不是很清醒，依旧沉浸在昨天的情绪中不能自拔。直到温水扑上脸庞，浑身肌肤为之一栗，神志才顿时清明了起来。
出门见载仪，这次他是乘车而来，一看见她便下车，神情有些拘谨。
“找我有事？”
“可不可以一起上山走走？”
林百灵想了想，转身在前带路。早晨的空气格外清寒，这个冬季好漫长，到现在仍见不到春天的气息。
走了好长一段时间，载仪终于开口，声音中有丝无法掩饰的哀伤：“你知道吗？自从那日在河边见过你后，我一直期盼着能再见到你。”
“再见又怎样？”
“我想认识你，我不希望你对我来说只是一次狩猎途中偶遇的神秘姑娘。虽然你看上去那么难以亲近，冷若冰霜，但是我觉得如果能够靠近的话，我是可以让你笑起来的。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原来你那么落寞是因为你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我更没想到，那事情竟然与我有关系。”
“你现在知道了。”
载仪停住脚步，很诚恳地说道：“如果我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我一定做到。”
林百灵冷笑了一下，转身道：“不用了，已经有人帮我做了一切。”
载仪的脸色变了变，几番动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戾公子惊才绝艳，虽然我和他走的道不同，但对他的能力一向欣赏，可惜了他偏偏是石川岩的儿子。”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他是石川岩的儿子，那不是他的错。如果他和你一样，出生在帝王之家，怎见得不及你？”
载仪有点惊讶地凝视着她，脸上渐渐露出明了之色，“难道……你与他……”
“你想多了。”淡淡地一声，心却在悸痛，林百灵深吸了口气，“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回去了。”
“林姑娘！”载仪唤住她，“我们……我们真的不能成为朋友吗？”
眼中光芒闪动，像平静的湖面被风吹起了些许涟漪，林百灵抿了抿唇道：“你还是把我当成一次狩猎途中偶遇的神秘姑娘吧。”
说罢径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脚步踩在雪地上，如同踩在心上。何其相似的情节，两天内上演了两次：一次被拒绝，一次拒绝别人。
是不是因为石达开伤了她，所以抑郁的情绪纵容她去把同样的痛苦加给别人？否则，即使同意与载仪交个朋友，又有什么关系？毕竟，他是如此细致。
体贴和温柔。
林百灵在心中暗暗叹息。
怎么办？若是从今往后她无法再爱上任何一个男子，她该怎么办？
十丈软红，心系一处，从此后该何去何从？何去何从……
“事情有点顺利得出乎我们的想象。”
暖阁内，两人对坐下棋，两人捧茶旁观。载淳手执白子，继续说道：“十五哥好像对秦崇武完全袖手不管，放任他自生自灭了。达开，我真是好佩服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旁观棋的朝西取笑道：“阿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严格说来这可不是风少的功劳，一切还全仗那位林姑娘自己争气。”
“此话怎讲？”载淳颇是好奇。
“这个嘛……据说某年某月某日，阿哥狩猎途中碰见了一个姑娘，他对那姑娘一见倾心，回去后念念不忘。再后来当他去找风少想为门人求情时，竟意外地又碰见了那姑娘，更意外地发现这位姑娘竟是整个事件的最大受害人，于是……”
载淳惊讶道：“你是说我十五哥喜欢林姑娘？他与林姑娘是旧相识？”
“目前看来好像是这样的。”
载淳怔了一会儿，失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十五哥素来眼高于顶，平常女子从不放在心上，此次竟对这位林姑娘如此青睐，难得，呵呵，难得啊。”
朝西取瞥了石达开一眼，后者一脸木然，像是对他们的话听若未闻，一时玩心大起，便眨了眨眼睛，煽风点火道：“就是就是，若早知如此，也不用我们如此大费周章，想尽方法才罢掉秦崇武的官职了。风少，既然阿哥看上了林姑娘，你就做个顺水人情，把林姑娘送给他吧。”
封哥儿正在喝茶，听这话后被水呛到，咳嗽个不停。
“奇了，我让风少把林百灵献给阿哥，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莫非你也看上了那冰山美人，想要和阿哥争？”
封哥儿忙不迭地摆手，“你就别无事生非了，惹怒了风大少爷可没什么好处。”
“哦，我这是无事生非？我倒觉得我这个主意不错，你们想想看，古来红颜都是祸水，我们把这么一个祸水送到阿哥那，他必定分身乏术，再没时间考虑皇上禅位的事，如果林姑娘还能做得好些，像妲己西施什么的来个迷乱后宫，使得阿哥荒废了正业，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你们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封哥儿与载淳都不接话，笑吟吟地瞧着石达开，看他有什么反应。可惜石达开依旧静水无波，不为之所动。
朝西取以肩推他，“风少，给句话啊，大伙儿还等你点头呢。”
石达开淡淡地道：“林百灵不是我的人，我没有权利决定她以后的人生。”
“这个简单，不是你的人，你把她变成你的人不就行了？”一语双关，朝西取很是自鸣得意。
石达开微微一笑，道：“如果是我的人，我绝对不可能把她送给别人。”
朝西取重重地拍手道：“好！风少，这话可是你说的。嘿嘿嘿嘿嘿……”
封哥儿笑道：“东来兄笑得好生可恶，像刚吃了十斤糖的狐狸似的。风大少爷如果心里不爽，尽管揍他好了，我们一定当做没看见。”
“哇哇哇，小洛子你好偏心，为什么总是帮他不帮我？”
石达开皱了皱眉，在棋盘上落下一子，道：“阿哥，承让了。”
载淳低头一看，惊道：“你什么时候就走到这来了？”
“在你听东来胡说八道听的入迷之时。这事教训我们，做什么事都要专心，无论周围有多少琐事打搅，都要心静如水，才会赢。”石达开拂乱棋子，“再来一盘？”
“不下了，老是输，输得都没兴致了。”
封哥儿取笑道：“难怪皇上这次出游不带你，估计就是因为你棋艺不够好。对了，皇上这会该到哪了？”
“昨天下边的人回报说是已经到岱谒岱庙了，再过几日就往回赶。紧跟着就要准备大办寿宴，今年也真是的，他和皇太后的寿宴都赶到一块了，忙得我焦头烂额。”
“先不提皇上的六十大寿、皇太后的八十大寿，阿哥的生日也快到了吧？据说他已准备在府内摆酒宴请百官？”
“嗯。正想和你们说这事来着，你们说我送什么礼好？”
石达开听得此处，眼睛一亮，问道：“晚宴的主厨是谁？”
“应该还是以往碧云斋的第一厨沈关山吧。问这个干吗？”
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浮现在石达开的脸上，他缓缓地道：“我们准备份厚礼送给阿哥和当日赴宴的所有官员吧。”伸手取过纸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三人一齐将头凑了过去，看到上面的字时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载淳迟疑道：“这样做好吗？毕竟到时候文武百官都会在场……”
“要的就是他们都在场。否则怎么体现得出这份礼物的‘贵重’？”石达开搁笔，“接下去的事不必我细说了吧？要办得滴水不露，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那是自然。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百官们看见这份厚礼时会有什么反应，到时候的场面，必定有趣得很！”
石达开直起身来笑了一笑，“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你回哪？”朝西取问道。
“回你那。”石达开说着径自出门去了。
“喂喂喂，你的伤已经好了，而且林姑娘也不会有危险了，你怎么还赖在我家不走？你要白吃白住到什么时候？”朝西取边叫边追了出去。
暖阁内，只剩下载淳与封哥儿两人。封哥儿摆正棋盘道：“来来来，我与你再下一盘。”
载淳握着棋子却不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真输怕了？”
载淳沉吟道：“其实，你认不认为，东来提的这个建议很不错？”
封哥儿变了脸色，“你不会真想用美人计吧？”
“我认识十五哥这么久以来，很少见他对一个女人动情如斯。秦崇武曾经救过他的性命，他这人平生最讲感情，若非实在是喜欢林百灵到了极点，是不可能置恩人于不顾的。”载淳的目光闪烁个不停，“如果真能把林百灵送到他的身旁，于我们今后办事，会方便许多……”
“不行！”封哥儿否决道，“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虽然东来是在笑侃，而风少也表现得很平静，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看得出来，风少很在意那位林姑娘。想必东来之所以拿她来说事，也是看出了风少对她有所不同。这件事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