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国七星门,以剑闻名天下,但却不是一个人的剑,是七人,七剑。
七人七剑为一组,称为一魂。传说七星门每次下山招人都只讲究天赋第二,默契第一。孪生双胞为良品,三胞为上品,以此类推。如若被选中,分为一魂,十年的苦修、学习、吃住、就寝都在一个地方,甚至是娶亲也只追一位女子。
如此可见七星门的诡异。
传言三百年前,七星门出了一母同胞七兄弟,使着同样的剑法,穿着同样的衣服,心有灵犀,仿若一人一般。被称之为天魂七星,所过之处无人能挡,无敌天下。而七星门也正是在那时被江湖熟知,跻身入上流宗派的行列。
赵子牛面前的七人,正是五年前初出江湖的绝魂七星。两组双胞胎,一组三胞胎组成。七人年纪相仿,已经共同相处过二十多年,举止谈吐,动作都出奇的一致,说是七人一魂也不为过。
“我在想,你们七个上厕所是挨个排队呢?还是排成排一起呢?”赵子牛手背在身后,左看看,右瞧瞧,都是差不多的脸模样,三分怒气,七分漠然。这场景总给他一种还在酒醉中的错觉。
“将死之人,还妄逞口舌之利。这个问题就连同你的贱命一起,去问阎王爷吧!”七人异口同声,声音听上去宏伟,气派。
“我觉得都不用打了,光看你们这七张差不多的脸我就快要晕了,待会你们要是扭起来,估计不出三秒我就要倒在这里了。”虽然被这绝魂七星围堵其中,可赵子牛一点不慌,乐子不减。
“我最后再问个问题,你们那七个宗主当真死绝了?”赵子牛伸长了脖子,满怀期待的问。
一句话出口,七人俩煞白,怒气暴涨。
这个话题对与七星门来说,是忌讳到极点的禁忌之谈。要是碰上七星门的人谈起这事,无异于当街辱人妻女,拔龙逆鳞。
这是个天下皆知的秘密,可谁都不会当着七星门提起。
话说三十年前,七星门出了个地魂七星,一组三胞,一组四胞,个个天赋绝顶,无人能敌。再加上七星门秘传的功法和特性,出山之日,无人能敌。
从西方大漠打到东海之滨,未尝一败。此地魂也被称之为七星门重获荣耀的天选七子。
就连当时的剑仙之四也对其赞赏有加,盛赞这地魂七星未来可期,倘若假以时日,七人占据巅峰的七位也不是什么难事。
倘若这世间的事,真要能按照预想的方向发展就好了。
谁知这地绝七星大放异彩之后,竟看上了同一个女人。也就是彩云楼的名妓梅朵朵,梅朵朵见来人是青年才俊,倒也青睐。可纵然她是那烂到泥土中的娼妓,也有自己的一套原则。那就是一天只接待一位。
起初还好,七人一心同魂,彼此定下规矩,抽了签,决定了先后顺序。虽说要等六日才能见到心仪的女子,可陪伴那女人的都是自己的亲兄弟,倒也没什么怨言。就是苦了梅朵朵的其他仰慕者,要见她一面,难如登天。今天是七星门的人,明天是七星门的人,一问,日子早排到月底去了,可霸占她的竟都是那地绝七星。任谁不气,可又不敢多嘴,人家七个人,一人一剑,光凭他们孤家寡人,哪是对方七人的对手。
就这样,梅朵朵差不多成了这地绝七星的禁脔。
可好景不长,半年一闪而过,就在第二年的春风日,在六人喝酒之时,那老七竟抽出剑来,一招把那排行老三的心脏刺穿,当时便气绝身亡。
至于原因?大概是昨夜与那梅朵朵共赴云雨之时,那婆娘叫错了名字。
再然后,五个人就撕扒起来了,互相不让,都想要霸占那梅朵朵。所以就杀进了房中,把一丝不挂的老大砍成了碎肉。问那梅朵朵,她究竟要跟谁走。
梅朵朵哪见过这阵势,当即吓昏过去。剩下的五个人就动起手来了。联手出剑时,他们举世无双,可对内知根知底的,半斤八两。五个人打了七天七夜,死的死伤的伤。
听说最后还是决出了胜负来,要去寻梅朵朵时,早没了她的踪迹。人都说她已经厌倦了这七个差不多的人,要是陪着他们,还不如嫁个马夫来的快活。
那以后,这地绝七星便只剩下三星了,还是却胳膊少腿的三星,从此便成了笑谈。
“不知七位,可曾遇到心上人啊!”赵子牛阴笑着,哪壶不开提哪壶。
七人脸色铁青,举剑暴起,想要将赵子牛围杀在这剑牢之中。
那地绝七星的事笑归笑,可本事却实打实的。
倘若说一人的剑力有限,那便加上一人。如果两人的剑有破绽,那便再加一人弥补。如此循环,七人之剑,完美无瑕,力量与技巧并存,一加一得出来的将是无穷尽的威力。
此时,这七人之力足以撼动江湖的任何一位高手。
怎奈何,他们遇上的不仅是高手,更是那剑道巅峰的九人之一。
明明只有七人、七剑,可落在赵子牛眼中却仿佛千千万万的剑雨,毫无破绽。
“以多欺少,怎么能算豪杰呢?”赵子牛喃喃自语,“我十八岁那年,他教了我一招,可我看那剑式平平无奇,土的不行,所以这辈子都没用过。不过今天看到你们这七位,我大概懂了,再平平无奇的剑式只要用的妙,那都是天下无敌的招。”
剑气成风,绕于剑身之上。
赵子牛的脚变了四次,就像在跳一种奇怪的舞蹈,类似苗疆祭祀所跳的滑稽舞步。
剑气扩张百倍,成足以切碎万物的罡风,旋转飞扬。
那七剑化成的无数剑雨碰到旋风以后全都归于虚无,可剑气成的旋风却不止,向外扩散,成无形大口,吞向这绝魂七星。
在包围之中,面对多人之时,尤其是面前这种配合默契的组合,倘若你只盯准一人,就算你击败了他,自身也会被其余六剑伤害。
倒不如一口气来个绝的,同时对上七人。
绝魂七星明明已经把赵子牛团团围住了,到头来反倒像被对方束缚了一般。那旋转的剑罡像是个无形巨手,攥住他们的身体不放。这还不完,剑罡像是活物一般,顺着身体的缝隙钻入气脉之中。
嘭!
七道响声一齐发出,七人都如炮弹一般被弹到四周的墙上。已然身受重伤,无力反抗。
“你……你到底是谁?”
其中一人捂着伤口,惊惧的发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认清自己是谁!要再如此下去,那地魂三灯就是你们的下场了。”
赵子牛剑回鞘中,拂袖上楼。
七楼之上,便是顶层,这鹤张府的主人就在这顶层阁楼之中。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来,只为问清一件事——张怀鹤所留下的正义,怎么就成了他鹤张府为恶的大衣了?
他不仅要问个明白,还要做个了断。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张怀鹤舍命换来了三年的太平,因为他张剑仙纵横一生只为公道正义……
也因为那张怀鹤是他的老师。
所以,他不能坐视不理。
小尾山枫林之中。
老者拦住了黑衣少年的路,手托着一颗头骨。骨头日经岁月,早已斑驳,可其中散发出的邪恶却诡异非凡,像是活物一般。
“你们这俩娃子年纪轻轻,却心狠毒辣,竟然夺了小少爷的性命。今日我非杀了你们不可,不然日后还了得,岂不成了天下的祸害!”
老者阴笑连连,人好似幽鬼一般,说不出的恐怖。
少年却笑起来,看着老者手中的头骨,那意思好像是:就凭他手里那条人命,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你别笑,待会儿我就把你活剥了,炼成一模一样的鬼器。就连你的魂也一点糟践不了。你俩,加上那姓柳的小贱人的魂,势境指日可待。到那时,这鹤张府便要改了名字了。”
老者不加掩饰自己的野望,可少年却不跟他废话,抽出后背的宽刀。
如此宽厚之刃,用来斩妖除魔再合适不过。
少年步捷却无声,如优雅的猎豹,宽刀立于胸前,一刀斩出。
刀落之后,少年眸中却绽出疑惑的光,那老者明明就在刀下,明明自己的刀已经得手,为何却落了空?那老者为何不见了影踪?
“上面,他在上面。”
吴千羊哪还有心思考虑刚才的事,指着头顶的树杈,大声提醒。
少年抬头望去,老者桀笑连连,双眼竟变成玄乎的绿色,其手中的头骨也不停活动着下颌,“咯咯”的声响不绝于耳。再看其空洞的眼窝,竟也闪耀出如老者眼眸一般的绿光。
光越来越盛,越来越刺眼,诡异的符文浮现。
“啊!”
声音好似来自九泉之下的幽冥。随着头骨发出的嘶吼,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头骨逃出老者的手,似是非常的痛苦,其空空如也的脖颈之下竟伸展出了同样带着绿色符文的骨头,骨头不停的伸展扩散,到最后变成了一具人首马身的怪物。
怪物无血肉,通身绿色的鬼火缭绕,一道道火中映出的是一张张痛苦的脸,哀嚎声遍野。
“你的刀再快再强,还能砍得动我这鬼獒?”
老者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光滑的玉石,口中轻念复杂的咒文,手指一点,玉石也绽出绿火。
“去!”
玉石被抛出,半空中摇身一变成为一柄骨制的关刀,眨眼间被鬼獒接住。
四蹄奔动,关刀挥舞,犹如冥界的一尊战神。
少年不惧,手握宽刀,不知天高的迎上那骨刀来。
少年再强,终究不过是个大点的孩子而已,光凭他的气力怎能敌得过那妖怪獒犬,刀与刀对撞的一刹那就被击飞出阵,正撞在身后的枫树干上。
“没事吧!”
吴千羊心急,想要上前帮衬。可少年挥手制止了他,嘴中带着鲜血不停咳嗽,艰难的站起身来。
这一刀下去,少年已受重伤。可他不服输,依然执刀而上。
这次少年学乖了,不再以硬碰硬,凭借自身灵活的优势,躲过致命的一击,想要一刀敲碎那鬼獒的头颅。
可预想中的画面并未出现,冒着绿光的头颅好似石头一般无坚不摧,少年不但未能将其斩碎,反倒那鬼火一震,将他弹飞出去。
“光凭你这蛮力,恐怕这辈子都不能伤我这鬼獒分毫。我看你们还是乖乖授受吧,在剥皮的时候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少年不理他,再次起了身来,既然砍那头颅没用,便去试试别的地方,这次下挥,砍在鬼獒的蹄上,可后果还是如前几次一般,自己又被震飞出去。
在场的人除了少年自己外,旁人都知道他不是那鬼獒的对手,可他却不服输,依旧向前。
他自己也知道不是对手,但他想要活命,就必须杀了这鬼獒,斩了那老者。
一旁的吴千羊焦急如焚,知道败事已定,可也清楚,如若不解决这鬼獒,他们必死无疑。
他不怕死,可也不想死在这里,死在这怪物手里。
心中谨记赵子牛的教诲,在掌心不停刻写那字,寄希望能助少年一臂之力。努力沉神,尽量不去注意少年凄惨的下场。
少年好似不知痛苦的滋味一般,每次被击飞,无一例外的几秒内起身,又如疯狗一般冲上去。
刀落在鬼獒的肩上,落在其马身的脊梁上,砍在屁股上,可那骨头组成的身体无坚不摧。已不知砍了多少刀了,别说破损,连一点伤痕就没有。
“天色也不早了,也玩够了,既然你冥顽不灵,那我就亲自来取你的魂骨了。”老者立于树上,阴声再起,大喝“解”字。
鬼獒又痛苦的哀嚎起来,火中的人面也愈发清晰,带着绝望和怨恨,那关刀上的火焰更胜,凝成一张巨大的绿色火面,直奔少年而去。
少年大惊,快步躲开,只见那火面把枫树融了个干净,立即转变方向,又朝少年而去。少年身受重伤,体力早已不支,速度已经明显的下滑,眼看就要被火面追上。
生死存亡的一瞬之间,只听一声稚嫩的呼喊。
蛟的长鸣声起,自吴千羊的手心飞出,带着呼啸的水,眨眼就吞没了那火面,紧接着又奔鬼獒而去。
蛟虽非龙,可是水主,如此怪物,哪能抵得住水主一击。
那缭绕的鬼火瞬间被水浇灭,这还不完,蛟长大了口,直接将鬼獒吞噬,更加剧烈的嘶吼自鬼獒身上传出,好似几百人在炼狱中的求饶声一般。
蛟尽,化为满地水渍。鬼獒散,重新变回那森森头骨。
吴千羊抓住少年的手,急忙朝山下逃去。
“这是……道教神通?”
老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一挥,那头骨瞬间回到他的手上。
“如此正好,杀了那道教的娃儿,取了他的神魂,我定会一飞冲天!”
眨眼间,老者身影便消失在树上,没了影踪。枫林中,只回荡着老者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