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
众人齐聚在大院之中，除了遭受偷袭的谢存山以外。连受伤的谢老都端在在这里，静等赵子牛二人把事情的结局说个明白。
何凡面色阴沉，其中又带着说不出的苦涩。至于安慰众人，说清缘由的大任就落在了赵子牛身上，他也不含糊，去府里找了一壶酒来，饮下了半壶。
“大家不用担心，那邪鬼已经被斩杀在了河畔。以后也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了，大家都放宽了心，一切照旧，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谢公子休养几日就好，诸位也别对他详说，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至于府上惨死的两名丫鬟，谢老已经发话，风光的安葬他们，抚恤金也会在天明之后送到他们的家中。”
“至于谢公子，诸位完全不必担心。近来公子身上发生的种种怪事皆是奸人所为。许是嫉妒、许是仇恨，这我不清楚，那奸人临死之际咬紧了牙，一句话都没透露。不过今夜过后，料想他们也不会再做行动，诸位问心无愧就好。”
“谢老也发话了，近来多有叨扰。今夜就给大家一个轻松，要休息的便去休息，不累的呢，就去后厨，菜随便吃，酒尽兴喝。谢府的未来，还是需要大家一起努力。今夜多亏了何公子，卖力杀鬼。等会儿，大家敬他一杯。”
“好了，言尽于此。大伙儿想做什么便去吧！今夜谢老的起居全由他自己受理。”
不得不说，赵子牛的话全无破绽，不但将事情的危机感化解，还博得了下人的忠心。可谓一举两得。
队伍散去以后，谢老紧抓住赵子牛的手，感恩涕零，就差给他跪下了。好在赵子牛阻拦的够快，这才未被得逞。虽说如此，谢老可不放过这机会，拉着赵子牛就往屋里去。
桌上早已备好酒席，上好的菜，珍藏的酒。
谢老发话了：今夜不醉不归。
没了忧愁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好不幸福。只是何凡只顾着喝酒，也不理睬其余的人。谢舞怜在他旁边，也察觉到了端倪。再说谢存山的妻子洪氏，滴酒未沾，滴水未进，菜也不动，仿佛有什么心事。
酒席过半。已经数不清喝了有几壶酒，谢老满面通红，满嘴胡话。已经拉着赵子牛的手喊兄弟了。赵子牛也没好到哪里去，嗜酒如命的他今天算是逮着个机会，加上夜里得来的消息，对酒已没了节制。
这时，洪氏站起身来告退。说要去看看谢存山。
“何凡！怎么无精打采的，这档子事能解决除了赵兄以外，可就数你功劳最大了。怜儿能嫁给你，我也就安心了。等哪天你择个良辰吉日，就把这婚给结了吧！”谢老舌头已经开始打结了。
“我……”何凡欲言又止，一杯酒下肚，道：“我有愧于您！”
“这话什么意思？”何老放下筷子，不解的问。
“他呀！”赵子牛急忙结果话茬，粗着嗓子说：“他是因为初次跟邪鬼打交道，还没缓过神来呢。他心里也愧疚，因为没早点把这事放在心上，所以觉得对不起您！这孩子，就这样！太正直了。”
“这有什么，要不是因为你，我们谢家可就完了！听我一句，今天起你就跟我亲儿子一样。别学谢存山，连老子都不认了。你的事我也清楚，我在临口虽然不是有名有姓之人，可我却有恩于周卓，你们家的事，我会帮你美言的。”
谢老越是如此，何凡心中就越是难受，又一口酒饮下，出了门去。谢舞怜通人情，朝俩人做了个歉疚的手势，也跟了出去。
“他究竟怎么了？”
赵子牛打着圆场，道：“说过了嘛！头一回经历这种事，心中难免后怕。过了今天就好了，来，咱俩接着喝。您这酒可不错，回头可要送我一坛。”
谢府门口，明月悠悠，何凡心中却满是忧愁。谢舞怜来时，他不敢看她，心有愧疚。对方却不理，拉起他的手来，满是关切。
“凡哥，你怎么了？”
“我……”何凡说，“我辜负了你，你还是回去吧，我已经没有脸面再见你。”
“这是哪的话！”谢舞怜盯着他的眼睛，“你有什么心事都说出来吧，再大的事有我和你担着。”
“我……唉！”
何凡自知无法隐瞒，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托出。
事情的因果源头便是和临口那些公子哥们的矛盾，到他们来谢府报复，何凡全部交代清楚。
哪知谢舞怜依旧看着他的眼睛，其中的光不减分毫：“这不怪你，是他们小人之心。何况这事已经发生了，要不是你还在这里，恐怕就真像爹爹所说的一样了。”
“凡哥，你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这是美德，而不是罪责呀！”
“有你如此，夫复何求呀！”
俩人又快活起来，握着彼此的手，一刻也不得分离。
“还有一件事，我心中犹豫不决。”何凡刚浮现的笑脸转瞬即逝。
“凡哥，一并说出来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
“可我就是不想你知道，怕伤害了你。可不对你说，我又怕欺骗于你。”何凡此刻纠结，进退两难。
“凡哥。”谢舞怜松了手，捧住何凡的脸，眼中满是爱怜，“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
何凡点点头，也下定了决心。
“此事，要问嫂嫂！”
西侧别院里，整个谢府歌舞升腾的欢乐好像与此地无关。
房中一点灯光，窗上人影绰绰。
谢存山面色已经红润，鼾声如雷。
洪氏坐在床边，紧握着谢存山的手，脸上的表情怪异，似哭似笑，唯一不变的——是看向谢存山时眼中的温柔。
坐了很久，想了很多，却还是没看够。
终于，她拔下头顶那枚算不上贵重的簪子下来。一咬牙，刺向谢存山的喉咙。可手到半空，像是脱了力一般，垂了下来。
她眼中有泪，心有不甘。
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握紧簪子，朝自己的脖颈刺去。
这时，门突然响了。
“嫂嫂，睡了吗？”是谢舞怜的声音。
洪氏打了个寒颤，急忙收起簪子，双手擦干净眼泪。
“哎！来了！”
门开了，现出何凡和谢舞怜的身影。
“有事吗？”洪氏不露声色，问道。
“我放心不下，来看看哥哥。”谢舞怜也把话说的滴水不露。
“他睡得香着呢？不用担心。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我也要休息了。近些日子没睡过一个好觉，刚才还打了个盹呢。似睡未睡的，你们就来了。”
“凡哥说有事要问你。我们能进去说吗？”
“哪的话，进来吧！”
洪氏闪出了身子，请两位进屋。
何凡站在凳子旁，看了眼谢存山，又看了眼洪氏，欲言又止。
“你不是有话说吗？”洪氏催促，“说吧！”
谢舞怜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把话说个清楚。
何凡叹口气，坐下了，平静的问：“不知嫂嫂可知道最近祸乱府上的邪鬼，他们真正的面目？”
洪氏摇头，又笑了，道：“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的面目，你这话何意？”
“怜儿，你可还记得昨天赵大哥问你的事？”何凡转向谢舞怜，道：“你当时怎么说的？”
“赵大哥问最近府上可出过什么事，我想了半天，只记得哥哥前些日子娶得那小妾。美鸾？好像是这个名字，听说她勾搭马夫，狼狈为奸，破坏了谢府的门风。所以……”
“所以就叫我把他们溺死在了西河里？”洪氏补充，又问：“难道说，来的恶鬼就是那对奸夫**？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做出那等苟且之事，还敢来寻仇？夫君已经法外开恩了，不然他们可是要当街示众，受万人唾弃的！”
洪氏的语气明显激动起来。
“他们勾搭成奸，的确该死。他们也本该去酆都复命，受尽刑罚。可有人便不要他们走……”何凡手放在谢舞怜膝上，握住她的手，道：“听说，最近谢大哥又有了纳妾之意？”
“你……”洪氏面色狰狞起来，要说话，可又发现无话可讲，全身的力气仿佛抽了个干净，无力坐回凳子，平静中带着惨笑，“你都知道了？”
“嫂嫂，你糊涂呀！”何凡喟叹。
“糊涂？”洪氏狞笑，不服输，“那妮子居心本就不良，看上了谢家的财产才委身到此。在成婚之前，她早就有了相好，要不是我及早发现。他谢存山可就成临口的笑柄了。”
“可你又为何听信恶人的谗言，伤害谢大哥呢？”何凡不解。
邪气散去，洪氏面色惨淡，声音凄厉：“他只属于我。我没想害他，可我也不想他再有二心。那人说了，只是吓吓他，根本不会有别的灾难。可木成舟之时，一切都晚了。我去找他理论，却被拒之门外。我没想这样的，这本不该是如此结果！”
洪氏说着，掩面痛哭。
“从我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跟定他了。几年来，我们恩爱，不曾有过争吵。可……可我这肚子不争气。我不怪他，除了我，他还肩负着传宗接代的使命。可我、可我……就是不甘心啊！”
谢舞怜摇头哀叹，起身来到洪氏身边，“事到如今，你可知错了？”
洪氏点头，哭声不止。
“那就好好过日子吧，今日的事，天知地知，还有我们三个人知。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放开了讲呢？”谢舞怜抱洪氏在怀里，拍打的她的背。
谁都不曾看见那床上，谢存山的眼角也渗出泪来。
这事，错在谁身呢？
洪氏？还是谢存山？
到头来也不过是命运的捉弄而已。
晚风轻拂，来了又去，却未带走忧伤。
赵子牛身子摇晃，在街上游荡。何凡眉头依旧紧锁，心有怨气。
既已私定终身，成为夫妻，为何彼此间还有间隙？
为何是自己惹下的祸端，到头来受苦的竟是亲友？
他不懂，怎么都不明白。
“赵大哥，我问你，为何那张怀鹤为国为民，却落得如此的下场？为何三才卫杀尽好人，却依旧安好无恙？为何善短，而恶长存？”
“我所做的明明不是恶事，为何却招来了恶果？”
楼高众人仰，墙倒众人推。
“我也不懂。”赵子牛摇头回答：“可我却听人说过：要是我不行善，那世界便少了一分善。倘若我不言语，这世界不成了恶人的乐园？”
“所以，纵然善路崎岖遥远，我们依旧不能不为啊！”
“我知道，可我就是憋屈。”
赵子牛停下脚步，手放在何凡的肩处，凑近了脸，笑着说：“既然憋屈，那我们就把气撒个干净。”
话音刚落，街上便没了两人的影子。
临口有个轩雨楼，乃临口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今夜，临口李家小儿子李春阳宴请各位朋友，喝酒谈天。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总没个节制，这菜还没上齐呢，酒倒是喝了有两坛了。
等菜上齐了，一桌的人也就喝的差不多了。有光着膀子躺在地上的，也有嘴含着鱼骨闷头直乐的，七仰八叉，醉态丑陋。
可没人敢取笑他们，这些人都是富家子弟，家里那些人动一动，整个青国怕不都要抖三抖。就算是倒了，也得当皇上一样供着。当然，这些人来的时候都带着仆从，门外有轿子。
等到都不省人事了，这些仆从也苦笑着开始忙活。先从人堆里扒拉出自己家的公子，又抬着上了轿子，匆匆往家赶。
“也真是的，酒量差就少喝点嘛。这下倒好了，回去肯定还会被老爷骂。你倒是逍遥了，就是苦了我们！”
抬脚的仆从抱怨着，脚下却某足了劲。夜已经深了，要再不赶快回家，又免不了一顿责罚。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就挡在大路中央。
“哪个不开眼的，还不快快闪开，知道这轿子里的人是谁吗？”
拦路人脸罩着黑巾，看不清模样。
“这轿子里是谁啊，不会是李家的二公子吧！”黑衣人声音沙哑着，带有挑衅的意味。
“知道还不让开，瞎了你的狗眼。”仆从恶狠狠的骂道。
“我呀！”黑影人强忍着笑，道：“我找的就是李二公子。我和公子有约，你们把李春阳交给我，回去歇了吧！”
“有约？我们怎么没得到消息？”
“你们这些狗腿子也配知道这临口上的事？快交人！”
“您呀！还是自己去府上请……”
“定！”
仆从话还没说完，又见一黑影从天而降，仆从半张着嘴，僵住了身子。
黑影哈哈一笑，快步到轿子前，一撩帘子。
“李公子，有个出名的机会等着您呢？”
轿中人早就喝的烂醉，哪听得到外界的声音，嘴上嘀咕着青楼姑娘的名字呢！
“你瞧你，都喝成这样了，还对那种事念念不忘。”
黑影笑着，扛起李春阳就走。
离此不过百米的巷中，同样的事情依旧在上演。
黎明之际，把守城门的官兵歇了一夜，随便吃了些早点，打着哈欠往城门处赶，交接的时间马上就到。
可才到城门口，几位当差的就傻了眼。
就在他们头顶的城墙上白晃晃一片，左看右看，不敢相信，又擦了下眼，这才大叫一声。
“那不是李家的二公子吗？边上那个，不是白家的小少爷吗？他们怎么……都光着屁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