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星期五。
圣诞节。
慕家宽敞的客厅里，竖起了一棵高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灯、铜铃、丝带，以及数个小小的穿红帽着蓝衫的白色雪人儿。
开关一接通，《铃儿响叮铛》的音乐声便会应景地流泻出来，彩色的灯泡也随着一亮一灭，闪烁出瑰丽的光。
圣诞树下，慕柘将用彩色纸盒封好的礼物一个一个挂在树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时看一眼正在对面忙碌着的阿染。
“大功告成。”从梯子上跳下来，阿染站在树下，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等到再晚一些，咱们把灯一关，只开这棵圣诞树上的彩灯，那就更漂亮了。”慕柘走过去跟她一起抬头看着已经被打扮一新的圣诞树。
“嗯。”阿染有些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慕柘只当自己没有看到她的举动，依旧带着那一脸笑意问她：“阿染，我们吃过圣诞大餐之后，一起去街上玩好不好，今天一定会很热闹，而且我们还可以去教堂看看……”
阿染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慕柘，我等下不能陪你，因为我已经跟别人约好了。”
慕柘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半晌后才小心地勉强又笑了一下：“你是说……”
“我已经约了人了，”阿染忽略掉心头那抹怪异的感受，故意大而化之的挥着手，“你看看阿染姐我，已经二十四岁了，过了年，就是二十五，再不赶紧找人约会的话，很快就会变成传说中的‘剩女’——算了，跟你这种二十岁刚刚出头的小子说这个问题你也不懂，不说了不说了！”
她大声笑，故意很没形象地在他面前无所顾及地乱说话。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她抓起围巾，拿好包戴上手套，跟他挥了下手就准备出门，心里却已经做好了他要开口阻止她离去的准备。
怎么说呢？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慕柘对她的依赖性，似乎突然之间就大大提高了。
虽然表面上看来，他和以前差不多，还是那副好脾气到仿佛谁都可以欺负他的样子，但是只有阿染知道，不是那样的。
和他所呈现给他人看的那一面不同，他对她，有种奇怪的依赖，甚至，为了她回家早一点，他甚至都会霸道地以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要她留下来。
可是这一次，慕柘并没有开口留她。
阿染朝房门外走去，直到走进院子里，安抚过热情的兔子，然后再出了院子，慕柘依旧没有开口留她。
或许，之前的那些，只是她的错觉？
又或许……
可是不论怎么样，这个圣诞节，她想，她会过的很好。
出了小区便打到了车子，一路朝长江西路驶去，最终稳稳停在嘉元律师事务所的楼下，虽然车子途中算是小小地堵了一下，但是还好，并没有耽误什么。
上楼，径直推开律师事务所的大门。
坐在卫辞年办公室外的莫少淇抬头就看到阿染探头探脑朝里张望的样子，她笑了笑：“阿染。”
阿染摘下手套笑嘻嘻地朝她走了过来：“美女，你也没下班？”
“卫律师还在会客室忙碌，你先坐一会儿吧，”莫少淇对她解释，“临时接的案子，比较棘手，所以大家都比较慎重。”
“嗯，我不打扰你们做事，我在这里等他。”阿染指了指她附近的椅子，乖乖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要不要喝点什么？”莫少淇站起来问她。
“我去好了，你呢，要不要喝点什么，我帮你拿。”阿染连忙阻止了她。
“一杯绿茶好了，谢谢。”莫少淇也没跟她争，坐下来后继续将面前那一堆资料做汇总分析。
阿染从茶水室里出来之后，就见莫少淇皱眉苦脸努力奋战的样子，把绿茶放下来之后，忍不住开口：“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不用跟我客气。”
“少淇，你忙的话，就让阿染帮你，”从外头抱着一堆资料进来的Lily正好听到她那么一句，“阿染打字的功夫不错，记忆力也很好，你放心。”
“是吗？”莫少淇推了一下眼镜，想了一下，把已经做过分类的资料交给阿染，“这些是我已经核对过的，可以帮我做一下备份吗？”
“嗯，交给我。”阿染在大办公室内左右看了一下，抱着那叠资料就进了卫辞年的办公室。
半个小时后，卫辞年从会客室里出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卫……”莫少淇有些忐忑地想要喊住他，但是卫辞年只顾着看自己手中的资料，并没有在意她。
“没事，”Lily从电脑后头探出头来安慰她，“卫律师不会说什么的，何况又是阿染帮你做事，别担心。”
是吗？
莫少淇有些担心地朝卫辞年的办公室又看了一眼。
卫辞年走进去之后，就顺手虚掩了门。
办公室内的敲字声微微顿了一顿，随即就从电脑后头探出一张脸来：“你回来了？”
“阿染？”卫辞年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现在才六点。”
“我五点半就可以下班了嘛，何况今天是圣诞节，我已经跟慕柘说过，所以可以早点过来，”她一边说，一边用灵活无比的十指继续在键盘上敲击，“你做好事情了？我还要再忙一下下。”
“你在做什么？”卫辞年拿着手中的案件资料朝她走了过去。
“我刚才无聊，从少淇那里拿来的，反正也没事，就帮她一下，”阿染突然停下动作，“我可没给你们捣乱，不许骂我！”
“我为什么要骂你？”卫辞年无奈摇头，“你还差多少做完？”
“还差一点就好了，你呢？”阿染一边看着那一堆资料，继续朝电脑内录入，一边跟他继续说话。
“我差不多都做好了，没事，我等你做好事情，再一起出去。”卫辞年说完之后就坐了下来，继续翻看手上的资料。
阿染也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不过……他刚才是说等她做完事情后再一起出去吧？
忍不住在唇角处扬起开心的笑意，她坐好，继续快速地整理着少淇之前交给她的那些资料并把它们一一录入电脑中。
卫辞年原本还在看着手中的资料，思绪却渐渐被她的打字声所吸引，直到目光于不自觉的时候，牢牢停在了她的身上。
他想，她一定不曾注意过，每当她认真的做事的时候，眉头便会微微地蹙起来。
这样的她……会让他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抚平那一点点微微的蹙意。
让他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最后一个字敲完，阿染通过事务所的内部网，把整理好的东西发给了莫少淇，然后便笑嘻嘻地抱起桌上的资料走到卫辞年跟前：“我把东西还给少淇，你好了没有？”
“好了。”卫辞年点了点头，从沙发上起身，把资料收了起来。
阿染溜出去把资料还给少淇：“东西都在这里，一张不少。”
“你的速度果然超快！”少淇对此表示惊讶。
“那当然！”阿染洋洋得意。
卫辞年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刚好看到她一脸小人得志似的表情，顺手在她头上敲了一记：“别那么夸张好不好？”
“你又敲我！”阿染不依地跳脚。
卫辞年没理她，转过脸看向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如果事情不急的话，大家现在可以下班了，圣诞节，早点回去吧。”
“卫律师万岁！”早就急着奔回家的Lily顿时欢呼一声。
“好了，走吧。”卫辞年看了一眼阿染，带头出了事务所办公室。
“干吗走那么急，等我一下！”阿染正在戴手套，看他一走立即就追了过去。
莫少淇忍不住抬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出神，直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了，这才叹了口气，收拾起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
圣诞节……
真快啊，没想到又到了圣诞节了。
“他们的感情真的越来越好了！”背着包准备下班的Lily忍不住开口，跟莫少淇分享她的发现。
“是啊。”莫少淇点了点头，不无庆幸地想着，原来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是有人幸福的。
只不过，那个幸运儿永远不是她……
事务所大楼下。
“卫辞年，”阿染直呼其名，伸手放到卫辞年面前，一副讨要什么的样子，“今天圣诞节，怎么着也要有礼物吧？”
“没有。”卫辞年摇头，“今天很忙，所以没空去买礼物。”
阿染顿时失望地放下了手：“还以为会有什么圣诞礼物呢……”
“你想要礼物的话，我们现在就去买。”卫辞年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反正很方便。”
“没诚意！”阿染不满地斜斜睨他。
卫辞年无奈：“那你说，什么才叫有诚意？”
“我不但要礼物还要吃圣诞大餐还要看圣诞老人还要听圣诞歌最后还要看电影！”阿染一口气嚷完，差点被呛住，双眸晶晶亮地看着卫辞年，一脸热切的仿佛恨不得能在他面前摇尾巴似的。
那种类似于某种小动物般的娇憨感再次涌入卫辞年的心中，让他有瞬间的恍神，为了掩饰，他连忙别开脸：“……好，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嗯，我等你！”阿染立即点头，笑靥如花。
卫辞年连忙快步朝停车处走了过去。
阿染站在原地不停地走来走去，跳来跳去，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大好。
或许是因为太过开心了，所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律师事务所对面的大楼下，停了一辆车子。
车子内，慕柘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直紧紧抿着唇角。
负责开车的何平不安地动了一下：“少爷……”
“跟着她。”慕柘面无表情地开口，语气中却充满了森然的意味。
何平不敢有丝毫违逆，应了一声，紧紧地盯着对街那辆缓缓朝阿染驶去的车子，看着阿染上车，看着那车子离去，他立即一打方向盘跟了过去。
慕柘的目光依旧沉沉的，从刚才那句话之后，便没有再说话。
于是车子内的气压，也就越发诡异地低了下去。
圣诞刚过，便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从早晨开始，雪花便沸沸扬扬铺天盖地的洒了下来，天色昏暗无比，行人匆匆，车辆迟缓，出租车内的广播电台一直不停地播放着及时路况，提醒车辆注意行驶避让，以免发生车祸。
阿染却格外兴奋，下了出租车之后，沿着小区的路朝慕家大宅慢慢地走，脸上的笑意始终不断。
没办法，心情好，就算是下雪也能当是上天的恩赐，因为就在昨天的圣诞夜，卫辞年不但给了她圣诞礼物还带她吃了圣诞大餐，而且还带她去广场看了圣诞节的街头表演，最后还带她看了一场电影，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
所以，她的心情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直到走到慕家大宅院门前，她脸上的笑意依然不曾有一丝消褪过。
伸手按下门铃，她撑着伞站在门前等何平来开门。
只是等了片刻，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奇怪……
阿染忍不住疑惑，于是伸手又按了一下门铃。
又过半晌，却还是没人开门。
怎么回事儿？
难道……不在家？
“少爷……”客厅内，何平忍不住开口。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慕柘瞄他一眼，没说话，神色冷冷的。
何平被他这么一瞄，顿时把想说的话给全部咽了下去。
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何平逐渐觉得背上有些流汗的感觉，于是他只好扭头看着窗外。
雪下的好大啊。
大片大片的雪花翻滚在半空中，仿佛一把把被撕碎的棉絮，天色暗淡的仿佛傍晚一般。
外面肯定很冷。
被自己的想象寒到，于是何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再次嗫嚅开口：“少爷，外面那么冷，桑小姐她……”
慕柘不带丝毫表情的眼神缓慢地移到客厅内悬挂的吊钟上，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他终于觉得自己所给予门外的那个人的惩罚够了的时候，他才轻声开口：“好，让她进来吧，不要乱说话。”
何平如蒙大赦，立即就去开门。
慕柘在瞬间咳嗽起来，咳的满脸通红，整个人的精神仿佛一下子委靡了下去似的。
阿染跺着脚上的雪跳进了房间内：“冷死了冷死了，慕柘，我刚才按你们家门铃怎么都没人给我开门，我还以为你们都出门了呢！”
她一边说一边站在门口抖着围巾上沾到的雪。
慕柘又是一阵咳嗽：“不好意思……刚才在房间里，没听到。”
阿染回头看看他，发现他脸色异样潮红，精神也委靡不振的，吃了一惊，连忙放下围巾走过来，伸手在他额上一碰：“你是不是不舒服，有没有觉得喉咙痛嗓子发干？有没有鼻塞的症状？”
“没事……”慕柘咳嗽的惊天动地，一副几乎能把心脏咳出来的样子。
“还说没事，”阿染瞪他，“就算房间里开着暖气，你也不能这样坐在客厅里，看看，连袜子都没有穿，我真不知道该说是你神经太粗，还是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快点，跟我上楼。”
阿染把鞋子拿给他，看着他穿上鞋子，然后抓着他一只手臂，半强迫性地抓他上楼，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去。
自始至终，慕柘都柔顺地由着她摆布他。
何平看的忍不住浑身冒冷汗，站在楼下好一会儿之后，才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楼上房间内。
阿染进门就急忙开了暖气，然后帮慕柘翻出厚厚的棉袜逼他穿上，让他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随即拿过一条毛毯放在他膝上，这才松了口气：“算我拜托你，就算你真的不觉得冷，也没必要这样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好不好？万一真的有事，你还要不要赏我这口饭吃了。”
“不赏了。”慕柘面无表情。
“诶？”阿染奇怪地看着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心里却已经掠过了奇怪的毛毛的感觉。
“骗你的。”慕柘却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去！”阿染扣起手指在他额上轻轻弹了一记，“早上有没有吃药？”
“吃了。”慕柘两只眼睛全部粘在她身上，她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
“有没有吃饭？”阿染又问他。
“吃了，两片吐司外加一个鸡蛋。”慕柘乖顺回答。
“太少了，”阿染鄙夷他，“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孩子啊，吃的那么少，难怪瘦的像竹竿。”
“那我下次努力吃多一点好了。”他笑了笑，然后抚住自己的胃部，脸上露出微微难受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