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本市新闻正在播出，平常素颜一般化妆后超级漂亮的女记者发挥正义感，正在做现场报道，当然，此刻她是素颜。
阿染一边吃饭一边抢了电视机的遥控器，把声音调高了一点。
女记者站在摄像机前，正在一脸凝重地发表她此刻为什么会是这副表情的真正原因：“……接到举报电话后，记者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并通知了本区的警局，警察目前正在赶来的途中，我们现在可以看到，凶案的现场围了很多人，而我身后的这排民房，正是凶案发生的具体地点，现在，让我们来采访一下打电话给我们的张大爷。”
电视屏幕上，摄像机镜头切换，对准了一位六十多岁的大爷。
阿染下意识咬着筷子头盯着电视机出神。
卫辞年无奈地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先吃饭行不行？”
“行。”虽然口中应着，阿染却一点儿也没有把视线从电视机上移开的打算。
“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她脸上似乎有些隐隐的紧张，卫辞年顺口问了一句。
“这个地方……好像是陈伯住的地方。”阿染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以前小飞给我说过一句，说陈伯住在这里。”
“陈伯？以前留你在他家住过两天的那位老伯？”卫辞年有些诧异，“你说他现在住在这里？”
卫辞年的视线朝左移了一点，看向正在继续追踪报道的电视新闻。
警察已经来到了凶案现场，正在忙碌的整理现场，只是不知道是警察太过不小心，还是记者太过精明，摄像机镜头居然一个不小心，正对着死者的脸，法医还没来得及遮盖住死者，于是相信全市的市民都在这一刻，清晰无比地看清楚了死者的脸。
“啪”的一声，阿染手中的筷子掉在了玻璃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阿染。”卫辞年下意识喊了她一声。
“是他……”阿染茫然地站起身，“是他……”
记忆中，虽然那只是仅仅两天的时间，可是，那毕竟是她流浪的时候，唯一给过她一点小小温暖的人，虽然最后他的儿子命令他把她赶走了，但是那两天，她一直都没有忘记过。
“阿染，冷静一下。”卫辞年看着她张惶的样子，起身伸手按住了她，“别慌！”
“我……我要去看他……”阿染挣开他的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拿了手套忘了围巾，拿起围巾后就忙忙地要朝外走，全然忘记了脚上穿的是拖鞋。
“阿染！”卫辞年追过去，“等我，我去开车。”
阿染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他，黝黑的眸子里藏着隐隐惨淡的雾气，她扬起脸看着他，一脸要哭的表情。
卫辞年叹了口气，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拍：“去洗下脸，换双鞋子，然后我开车送你去警局。”
阿染默默地看着他，随即顺从地走进卫生间，放水洗脸。
洗脸台上方的镜子被喷出来的水滴溅到，灯光一打，映出粼粼的感觉。
镜子里的她眼瞳乌黑，脸上有着很明显的惶恐感。
可是……
想到卫辞年刚才看她的那个眼神，恐慌的心却仿佛突然得到了强而有力的支持似的，正在慢慢地恢复。
没关系，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会在她的身边。
就算发生了再不好的事情，只要他在她身边，她就能够去面对，能够鼓足勇气……
“阿染？”卫辞年回屋喊了她一声。
“来了。”她连忙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走吧。”卫辞年把她的手套拿给她。
阿染接过手套，跟着他朝外走去。
夜色暗淡，寒气逼人，雪已经停了，可是却越发的寒冷，阿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连忙上了车。
车子朝刚才新闻中所说的警局方向驶去。
夜色无边，地上积雪很厚，车速不是很快，沿途两侧路灯洒下暗黄光辉，映的雪地微黄。
行人稀少，越发显得寂寥。
阿染默默无语，朝车窗外看去，可是除了那仿佛堆了满世界的雪，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似的。
一只猫在街道的角落处微微闪了一下，随即便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只是车速再慢，始终还是要到底目的地的。
警局近在咫尺，阿染莫名的紧张起来。
“别慌。”卫辞年轻声开口，随即将车子靠边缓缓停了下来。
阿染下了车，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卫辞年关好车门，看着她局促的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跟我走。”
阿染被动地由他带着自己走进警局，看他跟警员交涉，然后由警员带路，带着他们去辨认尸体。
“你们说你们认识死者？”警员一边走一边跟他们说话。
“认识……”阿染机械地回答。
那个警察回过头来，突然笑了：“诶？这不是阿染吗？刚才半天没说话，居然都没有认出来。”
阿染看着那个对她笑的警察，觉得有些面熟。
“不过，你也安静好几年了，”警察笑了笑，“看来大律师功不可没。”
阿染没说话，只是抓着卫辞年的手忍不住紧了一紧。
认尸间的光线近乎惨白，阿染有些莫名的胆战心惊，等她按着警员的指示上前去认尸的时候，那种不安几乎达到了最高点。
“别怕。”卫辞年安稳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她察觉到他手指的温暖。
她鼓起勇气，看了看那具冷冰冰的尸体。
尸体已经做过了简单的处理，所以不至于血肉模糊的让她半夜做噩梦，但是即便如此，看到那样曾经活生生的人如今被关在这种冰冷的地方，她却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心。
莫名的恐惧感袭来，她反身扑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卫辞年微微俯身，低声问她：“就是他对不对？”
“嗯。”她闷着头，低低应了一声。
“好，走吧。”卫辞年拥着她离开了认尸间。
按照惯例，需要做一番询问记录，直到终于离开警局，阿染仿佛才突然发现，从刚才开始，卫辞年就一直握着她的手，站在她身后。
所以她才能思路还算清晰地回答出警察的所有问题。
所以即便她害怕到了极点，却并没有夺路而讨。
所以她……
“卫辞年。”她突然拥住他的腰，极其依恋地把整张脸都埋在他怀中。
“怎么了？”卫辞年正准备拉开车门，让她上车。
“这个世界上……我能依靠的，好象就只有你了。”她极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就再次埋首在他胸前。
卫辞年半晌没动，直到最终，才终于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轻声说：“嗯，上车，我们回家了。”
虽然感冒来势汹汹，但是到底她年轻，底子好，所以在家休息了这么几天后，感冒的症状终于完全消失了。
吃过中午饭，阿染打电话跟卫辞年说了一声，随即便打车去慕家。
她摸了这么几天鱼，不知道……会不会被扣薪水？
车子到地方后，阿染付钱下车，朝小区内走去。
雪下了两天后已经停止，这两天居然还出起了太阳，雪化的很快，小区的鹅卵石路上到处都是水渍，有腊梅的幽香远远地随风而至。
阿染觉得神清气爽，暗自思忖等下要不要带慕柘出来走两圈，顺便把兔子拐出来跑跑步。
走到慕家大宅前，伸手按下门铃。
开门的何平看到她，又惊又喜：“桑小姐，你终于来了。”
阿染跟他开玩笑：“你家少爷还好吗？”
何平却犹豫起来，吞吞吐吐的：“桑小姐……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看他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阿染顿时皱起眉来，不顾兔子热情地奔过来跟她打招呼，三步两步就冲上了楼。
伸手扣响房门：“慕柘？你在里面吗？”
门里寂静无声。
她再次敲门：“慕柘？慕柘？你不开门的话，我就拿钥匙自己开门了？”
“咔”的一声，门锁轻响了一声，随即门被人拉开了一道缝。
慕柘透过那条缝看她，等到确定真的是她的时候，眼睛忍不住亮了一亮，随即却又暗淡了一下：“你还来做什么？”
“我不是说我生病了，病好了，我当然就过来了，不然传染给你可就糟糕了。”阿染解释给他听，试着推开门，“你把门打开好不好？外面空气很好，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慕柘的回应却是很大力地把门关上，但是，他却没有留意到阿染的手，于是他这么一关门，似乎刚好压到阿染的手指——
阿染痛呼一声，一脸眼泪差点飙出来的表情：“慕柘！”
慕柘心上某根神经一跳，登时松开手，阿染一只手紧紧握着另外一只受伤的手，仿佛痛的半晌无语，慕柘慌张起来，将门开到最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痛不痛……对了，要赶紧找救护车！急救箱呢？急救箱在哪里……”
阿染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把那只“受伤”的手朝他面前一伸：“哈哈，骗你的！我的手没事，别紧张！”
慕柘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万分，先是恍然，最后转变为难以置信，最终变成指控：“你——又骗我？”
他脸上渐渐露出伤心的表情，仿佛打击颇大的样子，眼睛一眨，仿佛会掉下眼泪似的。
阿染顿时有点慌了：“喂，我说，你是男生吧，不能哭啊！我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你不会真的被我气哭了吧？先说好，这只是个玩笑而已……”
慕柘背过身去，失魂落魄般地朝房间内走，口中喃喃自语：“你又骗我……为什么又要骗我？”
阿染跟着他走进房间内，有些无奈：“我说，你是男孩子吧，不要这么小气嘛。”
“可是你又骗我……”慕柘陡然转身，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之前也是这样，说只是回去换身衣服而已，结果好几天都没有来！”
看他一副愤怒的样子，阿染抓头，再次解释：“我不是说了，我回去之后就感冒了，只能在家休息，你也知道你身体不好，万一被我传染上感冒，肯定好长时间都不能恢复，所以我当然不能来，我有给你打电话啊，可是你都不接！”
慕柘定定地看着她：“因为你骗我。”
“好，那我以后都不再骗你了好不好？”阿染叹气，“我保证以后不再这样骗你？不要生气了成不成？”
慕柘怀疑地看着她，漂亮的眉目之间分明压着重重的犹豫：“我非常怀疑……”
“我发誓！”阿染举起手，“我发誓不骗你，但是你不许哭，也不许再生气！”
慕柘见她如此，这才勉强点头：“这还差不多……不过，晚上你要留在我家吃饭！”
“今天晚上？”阿染挑眉。
“嗯。”慕柘点了点头。
“好，一言为定！”阿染也点了点头，见他终于放下那种怀疑犹豫的表情，终于松了口气，“对了，外面空气很好，好象小区里的腊梅也开了，你要不要带着兔子出去散散步，对身体会有好处的哦。”
“好啊！”慕柘一口答应，随即却又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你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澡好不好？”
“好，我去客厅等你。”阿染对他微笑，出了房间下楼。
慕柘在房间里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勾起唇角，手指虚虚抚过电脑显示器，轻声开口：“果然……她果然来找我了……我就知道，我这么做，她是一定会来找我的……”
声音呢喃地消融在房间内，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几乎模糊到根本难以听清楚。
他微笑，眉目如画。
天色将晚未晚时分，暮色渐重，寒意逐增。
房间里亮着灯，阿染陪着慕柘打游戏，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游戏的音乐声。
慕柘看着墙上的时钟指向五点半，突然丢开操控器：“阿染，我让何平去准备一下晚饭好不好？”
阿染回眸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既然已经答应了，就留在这里吃了晚饭好了，阿染拿出手机，准备给卫辞年打电话说一声。
慕柘却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机：“你想做什么？”
阿染失笑：“我打个电话。”
“哦——”慕柘不放心地松开了手。
阿染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接通电话：“韩琛？你怎么突然打我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