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和那女孩聊了起来,也许不能说是女孩,这般模样,怕是许多人的女神吧。
“你,这书签上的话,是哪里看来的?”
阿乐随手拿起了一张书签,指了指上面的字,问道。
可女孩对他关于书签的问题却没多大的兴趣,反而是盯着阿乐的眼睛,好像移不开目光。
然后呢……
阿乐动了心,想买一张书签。
也许是这晴天里的误会,也许是那书签上诗句的巧合,阿乐成了今天她的客人。
。。。
事后,夜里。
阿乐其实对这位女孩的容貌没有那么大的兴趣,毕竟京城千金里,又有几个容貌输给她呢?阿乐更感兴趣的,却是她那双总是带着不屑与悲伤的眼神背后的故事。
还有,就是那书签上的诗的来历。
骗人是阿乐的老本行了,可是面对这样一位女孩,阿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难以开口搭话。
呵,就跟阿乐小时候一样,看见生人就开始紧张了。
“呃,那个,姑娘,咱们都这么交流过了,那个,你,你……”
阿乐坐在床边,结结巴巴的试图问出点什么,结果直接楞那儿了。这表现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
那姑娘背对着阿乐,面朝窗外。只留了一个给人无限遐想的背影给阿乐。
窗户开着,灰绿的头发随风微微晃着。
姑娘面前有微微烟雾飘过。
害,又在抽烟了。阿乐后来才意识到,最吸引他的不是这个女孩其他的点,而是她抽烟时微微扬起的嘴角。
似乎比阿乐见过的所有人都要美。
姑娘听到阿乐说了一半的话,没什么反应。只不过又多吐了一个烟圈,然后叹了口气。
没有等阿乐接着问下去,姑娘便自顾自的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说两句,再接着狠狠的吸一口烟。烟圈顺着窗外的风飞走,在金陵的夜里消失不见,无人知晓。
就像这满城忙碌的人们,在夜深人静时心中的愁绪,在金陵的夜里越积越深,无人知晓。
她是个草原上的姑娘。
和无数生活在小地方的人一样,对大城市充满了向往。
那令人着迷的繁华,机遇,不会出现在乡下的高楼,不会陷入黑暗的夜……
无数去过大城市的人将那里的美好和自己没达成的梦,一字一句的传递给了家乡的人。
这个时代里,每天都有无数的人为了虚无缥缈的梦孤身一人来到大城市闯荡。
有的是在家乡混不下去了,有的是背着父母亲人孤注一掷,也有的是做好准备想在城市立足。他们大都以为自己可以在城市里获得成功。
可每天也有无数人,在城市里,或是因为经济压力,或是因为精神压抑,选择了离开。
有的是离开城市回到家乡,也有的是离开人世去往天堂或者地府。
这都太常见了,外乡人,在城市里最多的一部分,就是那些各个工厂里干体力活的。起早贪黑,也没有几个钱,更不要说什么未来了。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用寿命换取在这物欲横流的都市里苟活的权利。
哦,对。
阿乐眼前的这位女子就是这样一位,听多了故事,孤身一人来到城市闯荡的女孩。
让阿乐想不到的是,她还没有二十岁。
她继续讲着她的故事。
只身一人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
找不到工作。
没有经济来源。
说到了她破旧的房间和曾令她惧怕的虫子。
说到了家乡的弟弟……
还有一直给她动力的,作为她精神支柱的偶像——蓝公主。
大概也是她书签上的诗句的来历——一个狂热粉丝的收集。
明明知道她也算得上是那种坏女人,却是如此的让他心生怜惜。
“我,我知道出卖……不对,但是我那个时候真的撑不下去了。”
“然后,然后,有些圈子,进去了,就,就出不来了。”
“你,你,你一定觉得我很脏对嘛?”
说到痛处,姑娘微微低了低头,肩膀微微耸动,话语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了。
阿乐好像是听到了低声抽泣。
虽然不明白为何她会在阿乐面前毫无保留的放下防备,但阿乐还是起身搂住了她,帮她关上了窗。
阿乐拿出了纸巾,娴熟的擦了擦女孩的眼角,声线温柔的问道:“外面风大,冷。要喝点酒吗?”
然后,然后在阿乐找出了梅子酒之后,他好像看到了姑娘脸上缓缓打出的问号。
那姑娘的眼睛好像在问,为什么他会喜欢喝,这种甜掉牙的果酒?
阿乐觉得梅子酒这种东西,是需要细细品的。眼前的女孩不一定能品味这种饮品,但是,自己真的很喜欢啊。
女孩的故事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惜,也许呢,有人觉得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又或许,认为她就算是贫困,无助,也不该走上这样的一条路。
唉,对别人的人生肆意妄为的评价,何等的傲慢啊。
倘若是把自己放在别人的那般境地上,又会是怎样一般发展呢?
阿乐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他不喜欢如果,他只是觉得,女孩在这般境地下,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不该怪她吧。
她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为了弟弟,为了一家人能过上好的生活,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却没有简单的实现的方法。
想让家人过的好一点有错嘛?
阿乐不知道,因为阿乐是个孤儿,他没有家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阿乐非常在意惊蛰,师傅,这些被他认同的人,这些在他心里,像“家人”一样的人。
若是要让他们都能过的好一点,阿乐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一些,让人们认为肮脏的事情。
至于那个女孩呢,甚至,她都没有一个,能够在这个城市里稳定生活下来的营生。
她一没有偷,二没有抢,她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导致别人家破人亡。
那又何错之有呢?
阿乐分豪没有怪她的心思,这是这个社会的现实。这是人们活在一个吃人的都市里,必要的代价。
良心,单纯,贞洁,总要付出点什么的。
比起那些让人压榨劳动力,让工人寿命减半的工厂主,阿乐甚至觉得眼前的女孩是善良的。
从她的语气里,阿乐能听出来那深深的自责和懊悔。
别人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至少阿乐是这么认为的就可以了。
一路南下,见到了许许多多不一样的景色,但阿乐心中,对于现状无疑是不满的。
只不过那些压抑的,负面的情绪,被美食,山河所覆盖罢了。
就像老一辈常说的,一手好牌打成了现在这样。
阿乐,惊蛰,甚至是他们的师傅德谦,走到如今这步田地,真是令人唏嘘呢。
时隔许久,阿乐突然有了想向别人倾诉一番的心思。
也许是被她的故事打动了吧。
阿乐讲了很多很多。
一边喝着,一边讲着。
阿乐却没有说太多关于蓝公主的事情。更多的还是在讲自己没了演出机会之后的事,讲的是自己被地下圈子排挤,是自己写了无数的剧本戏班子都不愿意要,是自己对酒精痛恨又依赖的事实。
一直到不可避免的提到了蓝公主,这几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那是阿乐人生里的辉煌,也是他如今最不愿回忆的过去。
其实是那个女孩提到的蓝公主,阿乐一直在极力避免这个话题。他怕被认出来,怕被嘲笑,曾经名满京城的蓝公主,如今是如此落魄。
可那个女孩竟是蓝公主狂热的粉丝,在她的口中,那是一个完美的人。
那是一个对戏痴迷,精益求精的戏子。
可阿乐知道,他不是。他会在演出前一晚陪公子们寻欢作乐,而不是认真排练。
女孩心里,蓝公主是一个京城的大才子。
可阿乐也明白,自己不是。在蓝公主最火的时候,才有为数不多的人愿意花钱买一买自己写的故事书,诗集。那只是冲着蓝公主的名气。
等京城慢慢忘却了自己后,谁还会记得这些作品呢?
更离谱的是,这女孩甚至对阿乐很多的剧都如数家珍。即使她在草原长大,一次都没有去过京城,也一次都没有见过阿乐现场的表演。
甚至她对阿乐的一些表演都会过度美化。
“喂,你听过蓝公主的《刺马案》嘛?那可是蓝公主以主角的第一部戏呢!”女孩举杯,大声说着偶像的出道之路。
“喂喂喂,那部他只是配角了啊,三兄弟才是主角嘛。蓝公主才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呢!”阿乐不屑的笑着,说道。
女孩闻言又给阿乐倒满了酒,指着他说道:“不行!你又不是他,不允许你随便评价我的偶像!你干了!”
“我……”阿乐楞了一下,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一口干掉了杯里的酒。
原来,还有人比阿乐自己更珍视自己的嘛?
然后呢,聊着聊着,就自然的聊到了女孩书签上的诗句。
阿乐也记不清哪些是出版了的,哪些没有。
但是在异国他乡看到这些东西,还是会倍感亲切。
一张,一张,每张都写着阿乐的心声。
阿乐很开心,甚至有一种想要大声告诉眼前的女孩自己就是蓝公主的冲动。
又害怕,她看到曾经的偶像如今的境遇会难以接受。
“喂,如果你能见到偶像蓝公主,会希望他做什么啊?”阿乐这么问出来了,甚至想着不管什么样的要求,他都试着去完成。
“欸呀欸呀,不要想这些如果,如果的事了!”她却很洒脱的笑了,“如果什么的,最没用啦!”
好吧,那还是不说了,本来现在的阿乐,和当初的蓝公主,也已经有太多不一样了。
……
酒过三巡,阿乐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有机会,能改变的话,你愿意重新开始嘛?”
阿乐问的时候,不时咬着嘴唇,眼神却一直坚定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