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歌妹妹你怎么起来了”小丫头急忙过来扶我坐下,“你身子还没痊愈,要好好休养”。这姑娘真是,这几天一直在身边各种碎碎念,饭吃少了念,天刚亮起床念,出来走走也念。虽说是聒噪了点,但也可见没什么心思,安排这么个人在身边,这养伤的日子真是不无聊。
“好了,苑川姐姐,我身子没那么差了,放心,出来小走几步而已,不会有事的”我看着她,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圆圆的脸很洁净。在悦红楼待久了,闻惯了脂粉的味道,现在闻到这清新的处子味道,真是忍不住多闻几下。现在想起那个脂粉味浓厚的地方,仍旧心有余悸。
那天我受到重击,掉到井下时,只感到背部剧痛。再加上井身不大,我头向下倒下,还得忍着疼痛抱成团,然后翻身使头朝上,努力划水扑出水面。我双手撑住井壁,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可是井壁光滑,支撑耗力气,我因为喝了好几口水,头也越来越疼,渐渐地体力不支。距离掉下井已有一段时间,不知道那人走了没有。不过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于是想大声地呼救,可是喊出第一声救命,就觉得肺部一阵剧痛,看来那人的掌力真的够大。我不记得喊了多少声,大概两三声,大概四五声,意识渐渐地消失,我又重新没入了水中。
后来我重新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刺史大人的人救了我,然后把我秘密安排在郊外的庄园养伤,只是我很疑惑,我和刺史无亲无故,他怎么会救我?最奇怪的是,我一醒来发现,这里的人都称我为水歌。我告诉他们我不叫水歌,可他们一致地肯定我就是水歌。
虽然在这养伤的日子很快活,但我总觉得忧心忡忡,仿佛这日子并不是自己。而且距离我离开悦红楼已经半月有余,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红小月是不是宣告死亡或失踪了,姐姐他们进展得如何,是不是也不管我了。我被偷袭后玉牌也不见了,而且当初我不是真容示人,现在面具早就不见了,该怎么联系她们呢?
我没有想到的是,刺史夫人居然来看我了,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水歌在这住的可还习惯”这刺史夫人倒是一点官家太太的傲气都没,说话平和得仿佛静水一般
“谢夫人关心,水歌住的很好,不知水歌何德何能,劳夫人来看我”
她看着我笑了笑,伸出手翻过来,露出了里面那白色的物件,正是我丢失的玉牌。我惊讶地看着她,实在不懂她到底想干嘛
“夫人这是...”
“姑娘想必来头不小,这种玉牌可不是普通的饰物”
“这是焉小姐的遗物,原来小姐一直随身携带,可是出事的几天前她给了我,我以为丢了,没想到是大人的人捡到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来头,只是随身戴着”我当然不能暴露自己,只能先把红焉当挡箭牌。
“呃,真的吗,为何之前你不在县衙说这事,这可是一个重要线索,还有,你为何要带人皮面具”
这夫人如此直接,究竟是试探还是询问,当然,我不能告诉她真相。
“有个人在路上救了我,把我带进了悦红楼,并且叫我戴上那块面具,给他办事。”
“好了,你呢也不用担心,我们不会为难你,只是让你先冒充我的远房侄女,苑川的妹妹,水歌好吗”,她把水歌这两字咬的特别重。
“好,水歌谢夫人收留”
“还叫夫人吗?”
“姑姑”
不过几日,她们便把我接到了刺史府上居住,因此我也见到了刺史柯周建,那是一个脸庞瘦削,身形单薄的男子,看上去像是常年疾病缠身的样子,实在和案卷上所述的那般人物出入太大。听说柯周建有个唯一的儿子柯苑磊,已过束发之年,最近并未在家,所以我在府上的日子里都没有见过。至于柯苑川,我知道她不是刺史的女儿,因为她称柯夫人为婶娘。她没有和我们一起进入万化城,而是在我们回城的前一天启程离开了。
由于是柯夫人的侄女,我在府上的走动也算自由,柯刺史也不曾注意于我,却吩咐管家按小姐的吃喝用度服侍于我。我一个没来历没背景没本事的丫头接受这种对待实在无法安心,期间也问过夫人,她却只是笑笑,说是来日便知。
然而我等到答案的那天,却更加惊讶了,柯夫人居然是要将我送去锦州汝光郡王府。
“柯夫人,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吗?您就放心我吗?”这一刻我没有叫她姑姑,我想以自己的身份问她。
“其一,他需要人质,而苑川和苑磊我都不舍得,其二,我要你报答我救命之恩,其三,身为火云暗卫你需要这个身份去接近他们,这样不是一举多得吗?”
“我不是火云暗卫,不过我答应你,还有别的要求吗?”我说着,心里却疑惑这事和汝光郡王什么关系,我为什么需要去接近汝光郡王府。
“没了,此事已经是为难你了,此行为人质,必会有诸多为难之处,若是他们欺负你,就回来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夫人是想告诉那边人,我的确是你的宝贝侄女吧,夫人越维护我,他们就越自信”
“不错,你挺聪明的,每隔半个月,我们会接你回来,若他们不肯放你回来,那便是将有大事,你好生保重,希望不要怪我陷你于危境。”
“不是说还救命之恩吗?我为何要怪你”虽然这么说,也早就才到他们有目的,但是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真的是被狠狠摆了一道,不过既然走上条路,就要勇敢面对。
临行前柯夫人给了十两银子,让仆从陪我自己去街上买点东西,既是告诉别人我的地位,也算是对我的弥补。她已经把令牌还给了我,我在买了几条丝帕和一双台履后便逛到具元堂,走向那个有点眼熟的伙计。
“这位姑娘可是买药”
“不是,我是刺史夫人的侄女水歌,只是对医术好奇,来看看而已”
“原来是水歌小姐,请到这边来,不知小姐想看什么,小的...”我趁着转身背对仆从的时候,不露痕迹地将玉佩示意于他。
他见了玉佩,微停顿了一下立刻又反应过来:“小的好为小姐找点书,是看当归黄芪养气血,还是”
“听说荆芥地榆为金创,是吗?我最近受了点伤,所以想看看金创药怎么做的,对了是不是有个方名叫洛河明月”
“这个嘛,堂中药方不能无故透露,还请见谅。”
“大胆,这可是刺史夫人最疼爱的表小姐,她的面子还不卖吗?”我身后的仆从听到人家不买我的帐就想要长长我的威风,不过,你的“表”字说的太明显了,容易狗血的。
姑娘我还是很温婉贤淑的,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对仆从说到:“没什么的,医馆有医馆的规矩,我们不要为难他们,”然后对转向那小厮笑着说,“既然不便,那我就不看了,这便告辞了,代我向当家的说一声,不定来日再来请教。”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让姐姐她们知道我现以水歌的身份存在就行了。
离开具元堂,我便打算回府了。经过两个路口后,我听到了呼救叫骂之声,声音来源处还围了一圈人。本来身份尴尬的我是懒得管闲事,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我也管不上,只是身边的仆从却是闲事多磨,直接插进人群中去。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这样欺负人”
“你是谁,这是将军府的事,你也敢管吗”
“我是刺史大人府家丁,今日撞见此事,不知小哥可否给一个说法,为何要欺负这个小乞儿”
我听着这哥们儿感情是真要救苦救难了,好吧,要是站边上也太不仗义了。于是我便走进人群,原来是几位门侍在教训一个乞丐,乞丐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地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小女子岳水歌,听闻将军大人文韬武略,襟怀宽广,不知这厮是犯了什么混事,竟惹得各位如此出手。”我这样说,他们再下手就是在人前丢将军的面子了。
大约见我打扮也算是有点身份的官家小姐,这几位门侍倒是客气了不少。
“今日我们将军迁宅至此,见府宅格局极好,便赋上联,只可惜没有下联配它,于是在门口悬赏求下联,不想下联还没求得,这小子走路不看路,绊倒了棚架子,打翻了墨汁,弄坏了上联”
“不是我绊倒的,是风吹倒的”地上那位弱弱地说。看来这几位也是怕交不了差,所以找个替罪羊欺负。
“不知我能否看看上联,或许还能补救”
门侍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说:“上联在这儿了,可惜只能看出半句了”
我打开那副上联,依稀可以看到几个字,一半字的确浸没在墨迹里了,剩下头尾可见,上边是“大江东去,浪淘尽”,下边是“山外白云何处是”,此联应是长句,我只觉得熟悉,却一时想不起。门侍看我紧皱眉头,认为我刚刚不过说说,愤慨道
“我们将军才被封为中山候,就碰到这种晦气事,你说我们怎么就不想教训一下这小子”
中山,听到这两字,我脑中忽然闪过灵感,原来是那句啊,中山王府邸的对联,时空变换,有些东西却交错,不管是巧合还是什么。
“可否给我一只笔,和两贴纸”
“姑娘,莫非你还能看出来?”
“不只如此,你尽管把纸笔拿来。”他将信将疑地给我递过纸笔来,我便提笔写到“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问楼外青山,山外白云,何处是唐宫汉阙”
“可对?”门侍背后的管家出来一看,确认就是这几句,我便更有了底气,于是挥笔继续:“小苑春回,莺唤起一庭佳丽,看池边绿树,树边红雨,此地有舜日尧天”
“对出来了,我这就拿去给老爷看看,姑娘在此等候片刻,定有重赏”那管家见此很是激动。
“我也不要什么赏赐,你们放过这个男子吧,他也挺可怜的,你们还是好好医治一下他的伤吧”说完,我便提步要走,却被人拉住了裙角,原来是那个被打的人。“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唉,你这乞儿,好生无理,怎么拉人裙角。”仆从这回又挥手打向这人了,一会一个样。
“无妨”我制止仆从的手,蹲下来说到,“今日是你晦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然后拽开他捏着我裙角的手,转身离去。
(这里的中山王是指明朝的徐达,此联有典故。)
当天我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万化城却开始传言,刺史夫人的侄女岳水歌是个文采卓绝的奇女子。有人说刺史夫人极其疼爱此女,待她如亲生,专门请了一等的老师来教习,因而诗词歌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有人说此女生来就天赋异禀,好古诗,习韵律,知进退,因而很得其姑妈的欢心。无论是哪个版本总之就是坐实了刺史夫人很疼爱这个侄女。
算算日子,是时候去做人质,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好似待宰的猪,养肥了就可以上架了。这天早上,替我梳妆的雀儿没有像往常一样给我梳起两个总角,而是将我的头发编成一股股的小辫,弯一个弧度,于耳后编成一股,再以丝带扎起,两个各插上珠花点缀。梳妆后,她又替我我换上了梅红色袖边绣云锦纹的棉织襦裙。
“小姐果然是清秀佳人”身边的雀儿说。
“今天这打扮怎么不同于往日,是有什么要事吗”
“小姐,你怎么忘了,夫人今天要带你去郡王府上做客”
“是呢,我都没记着这事。”我故作轻松地说着,怎么可能不记得。
出到正厅的时候,柯大人身着青灰色学仕袍,夫人身着姜黄色织锦袍和绛红色褙子,两人已经坐在桌头,嬷嬷们正在在准备上访的礼品而各种忙碌。“歌儿,前段时间郡王妃邀请了我去郡王府做客,我就想你一人在府上也无趣,不如把你也带去,你觉得如何”
“侄女谢过姑姑了,姑姑决定就是”
“如此客气是作甚,你孤身一人投亲于我,我当然要多带你出去走走”
汝光郡王之位承袭于现任郡王郁达开的祖父郁光成,据说当年郁光成和元帝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功成名就后郁光成放弃了在中州的军权与地位,自请退隐至锦州做个郡王。郁光成在战乱年代早已饱受摧残,因而退隐不久后便油尽灯枯。元帝感念其情,特此汝光郡王世袭之位,郁家每代嫡长子继承。不过说来也怪,郁家子孙却很单薄,郁光成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娶了正妻和几房姨娘,却都是生子早夭。现任的汝光郡王郁达开是上任郡王妃之子,幼年也是虚弱之体,上任郡王费劲心力好不容易才保住了郁达开的命,活到成年后郁达开的病体才渐渐恢复健康。
吃过早饭不久,我们便启程到了郡王府,家丁传呼后,便见到身着紫红色云锦袍的郡王妃热情地出来相接,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柯夫人要把我送到郡王府做人质,照理是出于下风了,郡王妃这般热情是为何。“臣妇柯岳氏见过郡王妃”“小女岳水歌见过郡王妃”我们躬身示礼。
“呦,柯夫人呐,早就请了你来做客,你终于来了,我可是天天盼着呢”这郡王妃这是自来熟还本来就和柯夫人很熟,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此行真的是来做人质的吗。要不然就是这郡王妃是个极深沉的演戏高手。
郡王妃的目光突然转向我:“这就是你最疼爱的那位侄女吧,真是个标致的可人儿”
“郡王妃谬赞了,她不过是个平常丫头,哪里禁得起郡王妃夸赞”柯夫人说着客套话,我确实低着头,随郡王妃一群人的指引向前走。
经过庭前,见到前方有一着华服俊俏少年正朝我们走来。
“柯夫人,这是犬子郁麟康。”她对着我们介绍,此时少年已经行至眼前,“孩儿见过母妃”,郡王妃点头,而后向她儿子介绍:“这是刺史柯大人之妻,这是柯夫人之侄女岳小姐”
“世子安好”“见过世子”柯夫人点头示礼,我则是躬身示礼。
“原来是柯夫人和岳小姐,麟康有礼了”郁麟康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