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飞的自行车在安县的岔路口停下，看着身侧的两个人，阿杜和元良都朝着街边的村子骑了去。
“飞哥再见。”阿杜朝许飞摆了摆手。
许飞点点头，看着两人远去，自行车在拐角处转了一个弯，转眼就消失不见。
阿杜和元良是邻居，住在村子里，从小打闹，许飞住在街上。但是因为许飞妈妈是从阿杜元良的村子里出来的，自然就认识。
许飞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被染上了墨色，月明星稀，云像薄纱一样的从月亮底下飘过去，船过水无痕。
安县的夜晚，总是很冷，连吸进去的气都是冷的，他骑了一路的自行车，手都僵硬了。
但是他的心是热的。许飞想起了在宁镇的贺瑜，嘴角翘起一个轻微的弧度，骑着自行车朝着家里所在的小楼骑了过去，夜已经深了，周遭静悄悄的。
他停在门口，看见小楼的店里闪着昏黄的灯光，许飞惊讶，这个点还有什么人？
除非……进贼了。
许飞瞳孔猛然缩紧，他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捡起了地上的木棍，靠在墙上，小心翼翼的往店里挪去。
店里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许飞走过去，看见一个穿着破旧的黑色棉衣的男人，弓着身子在柜台翻找着什么。许飞一惊，一股怒气从脚底冒上来。
就是这个男人，把他从楼上推了下来，甚至拿他的性命当作威胁许飞妈妈的筹码，这样的男人，不配作为一个父亲。
许飞握着木棍的手又紧了紧，看着男人的目光凉到了极致。
那男人该是察觉到了有人来，惊恐的抬起头，眼睛里血丝蔓延，下巴上全是没有剃干净的胡子根。
男人的目光在看见许飞的一刹那松了下来，“臭小子，你是不是想吓死你老子？”
男人如释重负一般，无所谓的低下头，继续在柜子里翻找着零钱，小盒子被他胡乱的堆在桌子上，“不要告诉你妈我回来过，等老子赢了钱了，给你买糖吃。”
“我长大了，不需要吃糖了。”许飞连声音都染上了冷漠。“你什么时候赢过钱？一直都是从家里拿钱出去的。”
“你这小兔崽子，你知道什么？我那只是运气不好。我这两天手气好了，钱大把大把的来。”许飞爸爸翻来翻去，还是找不到零钱放在哪里，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叫骂声，粗俗的话语，粗鄙不堪。
许飞心里一截一截的凉，很是难堪，许飞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
醉汉翻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到钱在哪里，脸上的耐心一点点的消失殆尽。他转头看着许飞，露出恶狼一般的凶光。“小兔崽子，你妈妈有没有说钱在哪里？”醉汉朝手上吐了一口唾沫，四处翻找着。
许飞没说话。
“我呸，死娘们。”醉汉说着，就转身上了楼，边叫边骂，“狗女人，你把钱放在哪里了？还不给我拿出来？”
许飞眼底的光越来越凉，他跟着上了楼。
楼上的灯马上就亮了，许飞妈妈穿了一件棉袄从屋子里钻出来，“前几天的钱你才拿走了，这么快就赌光了？我告诉你，我一块钱都不会给你的。那是给飞飞读书的钱。”
“你个狗女人，你信不信老子打死你。”醉汉说着就朝许飞妈妈扑了过去，一把扯住了许飞妈妈的头发。
“钱在哪里？你说不说？说不说？”醉汉扯着许飞妈妈的头发，想把她甩在地上。
许飞只觉得额头突突的跳，心里的火蹭蹭的冒，再也无法压制。
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抱歉。
许飞，对不起，我用你的身体，对你的父亲不敬。
许飞走上前两步，一把拽住了许飞爸爸的头发，把他扯到一边。许飞爸爸躲闪不及，差点栽了一个跟头。他堪堪站住，转头惊诧的看着许飞。
“你个小兔崽子，你妈就是这样教你的？肯定是那狗女人跟别人在外面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敢扯老子……”
许飞的目光很冷，许飞爸爸心底有些慌张。
“老子今天打死你们两个没主子的狗。”许飞爸爸说着就朝许飞冲了过来。
许飞转了一个身，揪住他的头发，猛的把他按在地上，声音中多了一抹危险，“你刚刚说什么？”
许飞手里还拿着那根棍子，只是他没打算用。
醉汉眼里闪现惊恐，他到今天，才开始正视他这个儿子。“我是你爹，你想做什么？”
总觉得，他和平日有的地方不一样。
“我没有你这样的爹。”许飞看着醉汉，目眦欲裂。眼睛里透出些许危险的气息。“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我家铺子里，别怪我不客气。”
“那是我许家的资产，你们两个狗娘养的凭什么霸占着？”
“你说什么？谁家的？”许飞目光炯炯，“你这些年，赌了多少，恐怕不单单是这栋楼了吧？”
醉汉有些心虚了，只是在疯狂的挣扎，想要从地上站起来。
害死了许飞妈妈，让许飞毁了容，这样一个人，又有什么道理让他继续啃食许飞妈妈剩余的生命？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偷铺子里的钱！”许飞把手里的木棍扔在一旁，放开了醉汉。看着身边僵住了的许飞妈，“妈，回去休息了。”
醉汉脑子里十分混乱，有一个点却是异常清晰的。
这孩子，肯定不是他的。
他许大勇，生不出来这样的儿子。
他一定要去查清楚。
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许大勇伸手抓住那根木棍，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许飞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
“飞飞，小心！”耳边是许飞妈妈的尖叫声。
许飞忽然闪身，木棍砸在墙上，让许大勇打了一个踉跄，紧接着，许飞抢过他手里的棍子，反身把他挤在墙上。棍子挤在他的脖子上，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挣不脱。
许大勇心里，莫名的产生些许惧怕，他怕面前这个狠厉的男孩，他的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
“儿子，儿子，我是你爹啊！你看清楚。”醉汉眼里满是惊恐之色，满是血丝的大眼睛几乎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一般，“我是你爹，你这样是会被天打雷劈的，不得好死的！”
“滚！”许飞放开手里的棍子，许大勇如释重负般的大口喘气。他转身翻滚着下了楼，头也没回一下，狼狈不堪。
“小飞，你没事吧？”许飞妈说着就摸了摸许飞的脸，急切的道。
“没事。”许飞摇摇头，缓了缓情绪，“妈你快回去睡吧。”
“小飞……”许飞妈妈站在门口，看着许飞一阵恍惚。
许飞转身上了楼，头没回一下。
许飞妈妈在门口站了许久，轻轻的叹息一声，“他越来越像你了。”
这声绵长的叹息消失在风里，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有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