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平泽是第一个到达现场的。
在见证了那道贯穿穹空的破坏死光之后,他迅速赶到了融化的写字楼顶部,施展能力冰封了大楼顶部以此降温。
人去楼空,只有激烈的打斗痕迹和恶心血祭的仪式,诸多污染了的灵性材料和十一名死者。
全是少女,死状凄惨,但是没有挣扎的迹象,似乎是在昏迷中被杀害。
在原地看守的燕平泽等着玄局增援前来,蓦然察觉了一丝微乎甚微的灵气波动。
数十道水流纠缠向身后想要逃窜的人影,却在半空中就被无形之力击溃,身体震颤了下的燕平泽也没有继续追击。
全身雾气氤氲的人影一瞬回头,直视了他,交杂银色的金瞳中满是暴虐,某种可怖的感觉把握住了心脏。
他更加震颤的还不止于此。
气息完全泄露之时,和记忆里某道一拳撼动山岳江渎的身影重合。
“……是你么?”
望着远去的人影化作满天光雨飞洒在空气里,他轻声问道。
……
谢锦终究是住院了。
[流火救赎]保住了她的性命,将她从死亡边缘扯回,却没有完全治愈她,失血还是要靠正规医疗。
洛谱不敢再用拯救柳飞青的办法救她,谁也不知道那样做会发生什么。保险起见,还是医院吧。
坐在窗边看着熟睡的谢锦,看她呼吸平静,悬挂的输血袋缓慢减少,松了一口气也心乱如麻。
到现在为止,双手还在颤抖哀鸣,恐惧从脊柱一路攀爬进入大脑。
被怒火淹没的那一瞬间,他失去了思维能力,有意识时已经是把谢锦抱在怀里治疗了。
前半段记忆没有了。更恐怖的是,战斗的后半段,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没错,一直到抹杀碎尊之前,他都停不下来,仿若身体有了自己的意识,按照各个优先级运转。
万般技艺信手拈来,武具圣兵如臂使指。
相比于拥有强悍力量的畅快感,洛谱反而有无法遏制的恐惧。
自己用出了常识之外的力量,或许是法术,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好像把无数混乱的东西搪塞到同一具身体里,但他敢发誓自己从来没有掌握过那些稀奇古怪又威力绝强的能力!
《衍道经》是正统到不能再正统的修行法门。
身体不受自己摆布,比一体双魂还离谱,体内是冰冷机械般冷酷理智的东西在操纵,还有疯狂的恶兽狞笑着破坏……完全插不上手。
他不再纠结“我是谁”了,现在的恐惧源头是——
我是什么东西?
还有梦境……又开始了……
握了握白皙的手指,这双手的主人在几个小时前曾打穿了异空间,现在却坐在病房里等待,浓浓的不真实感。
叹了口气,他又看向病床上的少女,不免懊悔。
要是当时追上去就没这么多后续了,记得谁说过,不要让女士独自一人来着……可好歹是没有发生让自己更加后悔的事情。
假如谢锦真的在哪里死去,洛谱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狂怒和悲伤?还是失去了重要之物的孤身一人的恸哭?亦或是无穷无尽的自责后坠入深渊?
他不愿想,也不想知道后果。
背着谢锦在大楼间跳跃时,迎着秋风,背上的少女在睡梦中不安地呢喃他的名字,成功击溃了他。
如此大的星球,大到看不清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见到你,我多少适应了这个荒唐无常的世界。
在数十亿人口中找到可以不让自己那么孤单的人,要耗费多少奇迹和时光?
你很重要,是不可或缺的至珍之物,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咚咚。
撇去念头,紧绷的灵识察觉了门外的来客,心沉到谷底之后却没有表现出来,洛谱仍然神色如常的去开门。
“是洛谱同学吗?我们需要你来做一下笔录。”
警察模样的中年男人和蔼笑道,可洛谱一眼就看到了他身旁黑色制服的男子。
该来的躲不掉啊……
如此想道的洛谱故作“担心”的看了看床上的谢锦,又有一些小慌乱的回过头来,局促紧张。
“不用担心,只是一些小问题,耽误不了多久。”
中年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少年这才犹豫地点了点头,关上房门,跟着二人离去。
……
冯余的电话快被打爆了,凌晨两点从床上蹦起来,盯着漆黑如墨的眼圈,衣服随便套上就往玄局冲。
他喵的半夜三更怎么会有战略武器出现在江北上空还差点把联邦卫星打下来啊!
超凡者都闲的连觉都不睡了么!不睡觉也不能消停会儿吗!
融化的大楼,整座江北都被耀眼光芒惊动,城市明如白昼,冯余都傻眼了,这难道是某个四阶来溜达了吗?
被麻烦出手修复破损的太虚散人的回答是没有,他一点也没有察觉。
但那道白色死光,当真是威力绝伦,穿透大气层一直在太空中射出数百公里才散去,里面的能量据估测恐怕毁灭一座城市都不在话下,道门最强的太虚散人也直言不讳道自己没有把握抗下这一击。
国际纠纷和江北后续让他焦头烂额,直到天亮,才稍稍有了些进展。
“这么说,你是在楼底找到她的?”
“是的。”
在医院腾出来的空房间里,少年和冯余一问一答。
根据这个名为洛谱的少年所说,他是在那座融化的大楼底下找到谢锦的,旋即送往医院。
监控录像也证明了他没有说谎,但这件事疑点重重。
现场勘察过后,十一名被害少女都可以确认是被通缉的“驭鬼师”所为,但是谢锦却极为幸运的存活下来,驭鬼师不知所踪,还造成了大破坏。
为什么仅有谢锦活下来了?她有什么特殊的?为什么致命伤口都消失了?
通过现场残留的血液,玄局发现了谢锦的体质,准觉醒者是很罕见,但是也不值得那样的强者出手,除了行侠仗义之外的理由又是什么?
一切矛头和线索都指向那个最不可能的方向,为此冯余趁提问的间隔也一直在观察少年。
恰到好处的,洛谱表现出了这个年龄的男孩在面对警察询问的局促紧张,以及现在对某个病床上少女的担忧,都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的情绪起伏。
没有灵气波动,毫无破绽。
冯余决定换一种方式。
整理了一下有潦草字迹的笔录,长处一口气,表现出差不多要结束的模样,忽然再度开口。
“我可以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假装随意问道,果不其然,对方正中圈套。
“这也是笔录要问的问题吗?”
少年不解的反问道,心情隐隐激动。
“就是随便问问,反正笔录也做完了,纯粹好奇,你好像对她很关心?你们只是同学吧?”
笑着开口,暗中却对着身旁的女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准备一下。
“……我们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我还以为是女朋友呢,你们关系这么好——”
玩笑式的话语中,气氛放松下来,冯余身旁的女子悄无声息的施展能力。
[精神支配]
“我们只是……”少年的话语声越来越低,最后几近无声,眼神空洞地直视前方。
在女子点头确认少年没有抵抗就被支配后,冯余沉声发问。
“你隐瞒了什么?”
“我……看见了那个救下谢锦的人……”
“他是谁?为什么要救谢锦?”
“我不知道……雾气……没有看清,他把谢锦抛下就走了……”
连续不间断的发问,意识被异能催眠支配的少年没有停顿的答出来所有问题,在遵从本心的情况下他无法撒谎。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少年,正好出现在了事件发生的地点。
没有有用的东西,他什么也不知道。
调整姿势后恢复到之前的体态,冯余身旁的女子解除了能力,眼神茫然的少年晃晃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走神了。
把少年带出房门,目送他走向某个病房,冯余侧头看向一直在门外守候的燕平泽。
“是他吗?”
“应该不是……气息和灵气波动对不上。”
“这样啊……身份查的怎么样了?”
若有所思的冯余突然又问道。
“挺清白的,父母是考古学家,受到相关部门保护的,家里新收养了个妹妹……至于受伤的少女,身份虽然有些复杂,但和超凡世界也毫无瓜葛。”
“那就保持监视,静观其变。”
这次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加上上一次救下燕平泽的事件,必须要将这人的身份查个水落石出。
那种光束,如果在城市内爆发的话……冯余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