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蚕礼一过,就到腊月了。
腊月里总要筹备很多东西,所以国君很多天没来,我也乐的清闲自在。
我不会再同他计较笑柄折辱什么的,嬷嬷说,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开始有命妇递帖子来见我,嬷嬷怕我劳累,让我捡了重臣的诰命夫人见见,旁人的也就罢了。
许瑾芮的母亲也递了帖子来,我接了,又开始打听这位女太傅。
听说萧言若才智敏捷,从前就在宫里的上云台授业,是个聪慧的人儿。还听说这位女傅有贤惠凶悍的名声在外,人人都说大司徒不敢纳妾,畏妻如虎。
我便推了所有夫人的帖子,腾出一上午的时间接见萧夫人。
不过见了她,我却有些意外,萧言若剑目星眉,与瑾芮不像,生的很英气,一看就是有当家主母落落大方的样子。
她朝我行了标准的三跪九叩之礼,我叫起,她才利落优雅的坐在了我右侧的椅子上。
萧夫人打量了我好几遍,忽然笑道:“皇后瞧着还像个孩子,今年几岁了?”
她是瑾芮的母亲,在宫里也是德高望重的女官,我不敢小瞧,只是道:“过了年便十九了……”
“十九?”她低垂眼睑,似乎在暗自思量着,良久萧夫人抬起头坦率的朝我笑:“比许贵妃还小些,想来镇南大将军也十分舍不得呢……”
她说话我极爱听,又是那种不拐弯抹角的性子,我抿唇笑道:“是了。父亲本不愿我远嫁的……”
“原来如此。”这时春和端上茶来了,萧夫人朝春和笑笑,接过茶,放在手心里捂着,不着急喝。
我忍不住笑:“夫人这习惯倒与我相似。”
萧夫人也忍不住笑了,她盯着我的眼睛笑道,“家中长子前几日从南边回来,带了好多小玩意。贵妃之前给家里捎了信,说皇后想要一方砚台。我今日来便带来了,请皇后笑纳。”
我心中柔软,但又不明白萧言若的目的。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与贵妃如今也不是那么亲近了,萧夫人送我东西,还在我面前提到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我面上不显,只是笑道:“多谢夫人。”
萧夫人让人将砚台拿上来,亲自拿着呈到我面前,她笑道:“娘娘可要试试?”
我应允了,让人摆上桌子,拿来水墨和纸,熟稔的在水方砚上研磨,我已经都有些愣住了,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熟练。
一瞬间的失神过后,袖摆不慎沾上了墨汁,我只得先回去更衣,让萧夫人先坐片刻,召来嬷嬷亲自招待。
刚刚更衣出来,我便看见萧夫人满面苍白,嬷嬷立在一旁为她递上帕子。
“嬷嬷?”我出声。
二人都看向我,我抓住了萧夫人眼中一晃而过的错愕,嬷嬷淡定自若的朝我摇了摇头,她回答道:“奴与萧夫人乃从前旧识,叙叙旧,让夫人想起了从前的事罢了……”
我正要替嬷嬷道歉,萧夫人施施然行礼,她道:“皇后娘娘,妾身思念贵妃,便先去长信宫了。”
说罢,起身离开。
我甚至对她那一瞬间的失魂落魄有些莫名其妙。
嬷嬷这时没有挑剔萧夫人的礼节,上前扶我,她道:“我今日有空,姑娘可愿学学女红?”
“好呀!”我挽住嬷嬷,笑道。
嬷嬷今日教我学做鞋,她的针脚细密,鞋拔子总是能扎的紧,而我的用力一拉便扯开了。
嬷嬷宽慰我:“姑娘别心急,慢慢来,比从前好多了。”
这时秋和进来了,她道:“娘娘,圣上派人来了。”
嬷嬷的神色忽的冷下来了,我淡淡道:“做什么?”
秋和一愣,还是从容不迫的回答道:“说是进贡了一个红血玉镯子,给您送来。”
“许贵妃,陈昭仪那儿可有?”
嬷嬷也被我这句话惊到了,她看着我,也不说话。
我安慰的朝她笑笑,见秋和不说话,又道:“我这人不喜奢华,是圣上厚爱了。贵妃最喜欢玉镯,你便接了给贵妃送去,再选些成色差点的给陈昭仪送去。”
秋和得了令就下去了。
我看向嬷嬷,问:“怎么了?可是我的做法有些不妥?”
“尊卑有别,并无不妥。”嬷嬷看着我,摇了摇头,她的神色掩饰的很好,可我依旧能看出眼睛里的一瞬间的错愕,她道:“君王多无情,姑娘能想开,不将自己的命运系在国君身上,嬷嬷很高兴。”
嬷嬷总是口不对心,她说她高兴,可我明明看到了泪光。
我道:“我是想开了。父亲和嬷嬷都希望我快乐无虞,我又何必为了一些不值当的人浪费时间呢?”
嬷嬷放下了手上的靴子,亲昵的握住我的手,笑道:“姑娘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的。”
我总觉得她这时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大约是嬷嬷怕我痴想妄想,受了伤罢了。
我忽然又想起了前几日若蘅捎来的信,心中柔软,忍不住告诉嬷嬷,“嬷嬷,若蘅说,她想嫁人了。”
“是吗?”嬷嬷很是惊喜的样子,毕竟若蘅那样野的性子,能想到嫁人,实在是不容易。
“嗯。”我高兴的说道:“前几日若蘅给我写信,说她认识了一个人,虽然有些讨厌,但对她极好。这事还没告诉父亲和哥哥,只是先来给我通个气。”
“蘅姐儿说的是哪家的公子?她性子单纯,莫要被人骗了,还是知根知底的好些。”
“好像是书院的人……唔!”我仔细回忆道:“对了!是舞阳书院的山长,叫陵川公子。”
嬷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猛地扬声道“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