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瞒了你太多，不过，总有一天我都会告诉你的。”他温声道。
瞿翊就坐在我床榻边，我与他目光相对，一时无言。
他总是这样，一切都安排好，什么都不告诉我，但这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清楚我的处境，也清楚朝堂见的暗波涌动――这些从前在家里父亲就与我说过。但我不觉得，有些东西我一定要知情。
我于是点了点头，顺从的看着他。
瑾芮是否会那样害我我不知道，但我心里却开始有些相信他说的了。
“贵妃依旧是贵妃，她目前还有用，我要留着她。不过她心机深沉，心性歹毒，你要与她保持距离。”瞿翊道：“过几日，陈散秩大夫的女儿，前朝的河洛县主我须将她纳进宫，为昭仪。她不是个善茬，有些娇纵，但到底不是个坏性子的，你若是不喜欢宫里的琐事，交给她，她自小就是学这些的。你依旧可以接着玩闹。”
我又是点点头，他忽然笑了，语气颇有些无奈宠溺，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阿鸾不该生气么？”
旁人家的主君纳妾，主母都该高高兴兴的迎进来，更何况是皇后。局势所迫，我为何要生气。
他叹了口气，有种想做什么却又无从下手的局促，最后只能看着我喃喃道：“果然还是忘了的……”
我心中一惊，我这次是真听见了他在说什么的。
果然还是忘了的……
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与他从前就认识？
“我们……”我嗓子还疼着，只能发出这几个字。
他点了点头，从容淡定的看着我，承诺道：“阿鸾，忘了就忘了吧，不要再想了，我会一辈子陪着你、对你好的。”
他这种承诺的确让人心动，我也确实差点信以为真。
从前在谢家时陪若蘅翻史书话本，若蘅就指着这些男人说，他们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其实无论对方是谁，他们都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同样让人心动的话。
我那时是赞同她的，如今却不知道了。
瞿翊很好，但我知道他并不是非我不可的。
可如今他却说我们从前认得，难不成，他对我好真的不是因为我是谢家人？
我嫁入皇家还不足半年，我知道，自己对他始终不够信任的。
我心里烦躁得很，不想听这样的话，伸手将背后的软枕拿出来，直接躺下了。
瞿翊面色一沉，我知道他不高兴了，可他那样的脸色也仅仅是存在了一瞬便消失了，我转过身去，背着他闭上了眼。
直到屋子里没了声音，我才睁开眼。
他大抵是离开了罢。我想。
直到床边一沉，一副温暖的躯壳贴在我身后，我才大惊失色。
他缓缓抱住我，宽大的手掌附在我的腰上，我听见身后的人叹了口气，他说：“别怕，所有的事我都会替你摆平，你只需要躲在我身后就好。”
这月光虽阴沉，人心却清朗。
“圣上对我好，是为什么？”夜里，我终于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他是否沉睡，当听见他说话时我便知道并没有。
“我心悦你。”他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朗，“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我对你好，唯一的解释或许也只有心悦你罢了。”
“中宫之位并非非你不可，我原本娶谢家女是出于私心，可我知道是你时，我便知道自己的决定没错。我从前去护国寺上香求姻缘，签文上说，有缘，人自在身边。我原本是不信的，可你嫁入凤仪宫那天，我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样的话我并不懂，我也不怎么想追问，怕又是黄粱梦一次。
我只想好好的守着这份承诺，哪怕是镜花水月，也足够了。
我渐渐睡熟了，梦里有个溺水的少年郎，我不认得他，他却朝我喊着救命。
脸上划过一行清泪，落在了薄枕里。
那只温柔的掌心，却炽热非凡，烫的我的心都发疼。
我喝了几天的安神药，渐渐的好了。
嬷嬷却受了惊，一开始只是发热，渐渐的开始昏睡，反反复复的不见好。
我亲自衣不解带的陪在嬷嬷身边，守着她。事实上我很怕嬷嬷离开我，但心底却知道，嬷嬷这是老了。
嬷嬷夜里醒来的时候我正在她身边看书，见她睁开眼忙趴在她身边，“嬷嬷……”
明明想忍住的，但不知为何还是不顾一切的哭了出来。
嬷嬷累得很，嗓子也哑了，她只是伸手摸我的头，宽慰道：“姑娘没事的，嬷嬷只是年纪大了……”
我顶不喜欢旁人在我面前说年纪大了这种话，便孩子气的捂住她的嘴，气恼道：“嬷嬷不要唬我，嬷嬷哪儿年纪大了……”
嬷嬷笑了，她安慰道，“姑娘莫怕，嬷嬷不会离开你的。”
我知道嬷嬷不会骗人，可她这样的承诺我其实是不信的。
我嘟嘴，满脸都是不高兴：“那嬷嬷要乖乖吃药，快些好起来。”
“嬷嬷睡会儿吧，等病好了我还指望着嬷嬷给我做的袜子呢！”我扯开了话题，小心的将嬷嬷的手塞进了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守在她身边。见嬷嬷还睁眼看着我，我忍不住道，“嬷嬷瞧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瞧不厌呢！”
嬷嬷知道我在揶揄她，慈和的笑着：“最好，嬷嬷能瞧姑娘一辈子才好呢！”
嬷嬷说着红了眼，我又险些哭出来，嗔怪嬷嬷：“那嬷嬷就瞧着我一辈子，莫要烦了我才好。”
嬷嬷宠溺的点了点头，感叹道“嬷嬷这一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姑娘和帝姬了……”
我不想听嬷嬷说这些话，从前看戏本上说，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就是这样，可我不想见到这一幕。
“我给姑娘讲讲帝姬以前的故事吧，我怕若再不说，这世上知道的人也所剩无几了。”嬷嬷看着我，目光带了几分祈求和怜惜。我知道嬷嬷心疼前朝帝姬，便乖乖的不再说话，只等着嬷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