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扶着太后缓缓走出大殿,听着身后被漆红色大门遮挡的哀痛呼喊,嘴角划过一抹冷笑,“太后,您真是计高一筹啊!”
“以这个情势,这些女人中绝不可能有人还会……”玲珑暗暗看向自己的肚子,随即躬身朝着太后低下头,“太后真是高明。”
太后闭着双眼,许久未曾说话,只是静静地沉思着。倏地挣开凤眼盯着玲珑的方向,似有狠戾之色。
玲珑见状连忙垂头,“奴婢知错。以后再也不敢,请……”
太后打断她的话,“你说的没错,何罪之有?”
玲珑看她一笑置之,心中略有所悟。更是对眼前的女人忌惮不已,如今没了皇帝的后宫,一切都捏在太后手中,别看她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姑姑,却根本看不透这位太后的心思。
“太后,那淑妃我们该怎么办?”
眼下唯有淑妃一人仍然龙胎在身,对于太后来说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玲珑抬起眼看向太后,只觉得那双妖娆含笑的眼中尽是绝狠的肃杀之气。
莫不是,太后真的动了杀机?
清风袅袅,落木霏霏,玲珑不禁打个冷战,声音也适时响起,“娘娘,这里风大,还是回去休息吧。”
看着眼前雾气弥漫的景色,她竟一时惶了神,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紫袖朝服,玉带束腰,淡香迎面,如若翩然。那双清灵美目盯着她的面容,痴缠着几分相思也夹杂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疏离。
许久未见了,自她进宫就再也没见过这张清俊宛然的脸,此时再相见竟恍若隔世。
时间流逝,却也令他更加稳重深沉……
“瑄王爷,许久不见。”她注意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看到段奕瑄略显窘迫的样子,她拂袖而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正侧落于段奕瑄的眼中,娇妖如花,惊为天人。
辗转于花间,墨眸遥望,让她仿若回到初时相见的单纯。
那时,他是洒脱桀骜的狂浪侠士,而她是狼狈无依的落难千金,而如今他们的身份更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非莲,焉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身在后宫则必定染上一身腥,宦海浮沉如履薄冰,岂是一句浊者自浊清者自清能化去。
“许久未见,王爷是否安好?”她的灿然一笑让段奕瑄放下芥蒂,索性随性而谈。
隔着几步远,他没有走上前,深知这一步上前需要多大的忍耐,才不致令他冲动奔去。“娘娘依然如故?”
“所托非人,何来一切如故?”她冷冷叹息,只是把目光落在半垂的桃花枝头,话语无波地说道,“我不喜欢这里的天气,冷得令人窒息。”
段奕瑄讶异地对上她的眸,“娘娘,此话何解?”
雅兰摇头,悲戚的眼神慢慢转淡,故作平静地笑道,“身处寒冰之处,方觉步履艰难。”
“你……经历了很多……”他终于换了称呼,一如曾经的山野漫谈,将她视作红颜知己。
微微一愣,她摇头不语,只是默默向前走着。一路上,他始终与她隔着五步之遥,偶然间蹲下脚步也是见到她旋身而笑。
直到走到庭前台阶,她才停下脚步。
段奕瑄痴迷地望着那个背影,如同回到梦中相会的无数个夜晚,冷月如钩,佳人笑语。只是,如今那佳人不再是当年的卿卿佳人,而是皇兄视作珍宝的宠妃。三秋之隔,他与她都变了很多,哪怕是平身而立都成为罪过。
回身望着段奕瑄,她叹了一叹,“说好不再伤心,既然事到如此,我们还能怎样……”
“娘娘……”
“王爷依然能视我为知己,我了无遗憾。”
“雅兰……”他喃呢着她的闺名,却不知这一声呼唤,让她刹那间湿了眼眶。
“我知你心性,又怎会像那些人一样看你,放宽心,朝堂之上自有我为你周旋。”他一番如宣誓般的话语让她满心感激,露出一抹微笑不再多言。
“今日我在此等候王爷,便是有一事相求。”
段奕瑄沉默了一下才应道:“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不用见外。”
既是为知己,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知道,出征讨伐南蛮是皇上的决定,你也是为难。可你知道,如今我才刚晋升为妃,这后宫亦是如此险恶的地方,我真怕……”
这声恳求,让段奕瑄心头一滞,清澈的眼眸闪过莹莹光亮。她与他,隔花相望,对影成双,如若少了这甚远的距离便是一对世人艳羡的佳侣,只可惜……这五步的距离却是此生也无法超越的遥远。
“雅兰……”段奕瑄本想再继续问下去,却怎么也不忍伤了她的心。他深知这里的险恶,又怎会不明白她的苦,只是身为王爷的他却是难为啊!
她转过身望向层层涟漪的湖心,阳光洒落湖面闪映着无数的光点。“此番征战,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归期。”
“放心,就算我离开,也一定会暗中照拂于你。”
“奕瑄,当初若不是与你错过,我们或许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打断她的话,段奕瑄温和的笑着,目光中的了然令她一阵酸涩。本是无欲之人却要被卷入后宫的战争,已然坠入其中,又如何能退得了?
“我明白……”他点头应下。
“多谢王爷。”
“雅兰,你我虽然无缘夫妻,却可谓知己,何必与我见外?”
她侧脸低泣,顺势滑落的泪水落在手背,“对不起……”
如今的她,是他的皇嫂,这样近的距离,却无法世俗的横沟,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娘娘,时辰不早了……”玲珑看她泪眼迷蒙的样子,疑惑地说道。
太后的目光转落在他处,而碧草青青的翠色中,再也没了白雪翩然的身影。
“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她笑而不答只是默默闭上眼睛,许久才开口,“无碍,扶我回去吧。”
落下的粉嫩桃花粘在脚底,一股清淡的花香弥漫在鼻间,却怎么也回不去曾经的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