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如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村里死人了，被捅了四刀。
那天晚上，李大树迟迟没有回来，罗小如胆战心惊地关紧门窗，不敢点灯，她害怕夜里的灯火太引人注目，招来土匪打家劫舍。
死的那个人，就是住在往里一点的山头。
窗外的一声鸟叫声，都把罗小如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摸了一下肚子，心里极度地想家，想回家，回到那个安全的家。
这里没有挂钟，不知道时间，罗小如感觉夜晚特别的漫长，似乎天黑之后，时间就停止了转动一样。她很想出去看看，但是，又不敢看打开的那扇门。
就这样，在黑暗里煎熬地默默等待着，即使看不清楚，也不敢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久，罗小如忽然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那紧张的心弦终于开始缓缓地松了下来。
“死人了，你知道吗？”李大树一进来，罗小如就慌张地说道。
“我知道，那人还把松子卖过给我呢。”李大树淡定地说道，走到桌面随手就拿起一个碗开始倒水喝。
“我们走吧，赶紧离开这里！”罗小如紧紧地抓住李大树的臂膀紧张地说道。
“还有好几户的松子没有收上来呢。”李大树一碗水灌下喉咙，呼了长长一口后说道。
“你看我。”罗小如摸了摸自己挺着的大肚子，眼睛里泛着泪花，哭诉着说道：“我这也快生了，为了孩子。”
李大树看着那圆挺的肚子，叹息了一声，说道：“行吧，明天，我把收上来的松子整理一下，找一条船，我们就回家。”
“不行，现在就回！”罗小如看了一眼外面黑阴阴的山林，害怕地说道。
“现在？天这么黑，那些松子怎么搬运到码头呢？“李大树理智地说道。
“大树，人命重要，还是钱重要？”罗小如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李大树沉思片刻，看了看罗小如挺得的大肚子，又联想起来，那被捅了四刀的农夫，长得那么身强力壮的一个人，就那么没了。
但是，要自己放弃这几个月的心血，放弃眼看就要到手的钱财，李大树内心里面一万个不愿意的，他还想靠着这些松子发财呢，他的内心里开始了极度的挣扎。
“大树，钱，我们还可以再赚，但是，命没了，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罗小如在一旁极力的劝说着。
她特别害怕，因为那个山头再走一小段路，就是自己现在住的小屋了。
即使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然而此时，罗小如心里都感觉到墙变薄了，房子变得十分的脆弱，似乎那些人只要发现了他们身上的那么一点钱，一定会像豺狼一样扑过来，把门踢烂，把墙推倒，把他们杀掉，然后从血泊中搜出他们那一点点钱财。
罗小如抓住李大树的手，都已经暴出了青筋，她的眼神散落，不知放在哪里才是安全的。
李大树看到罗小如被吓成那样，实在于心不忍，最后点头说道：“我们回家，现在就回。”
罗小如听到了回家的声音，脸上立即荡起了微笑，然后抬头看着李大树说道：“那些松子，我们不要了，带着行李就走。”
“嗯，现在就走。”李大树说完，把罗小如扶到床边坐下，然后拿出一个行李袋，装上一些必要东西，起身就走。
李大树把行李全部背在后面，为了让罗小如走得轻松一些，他一个人扛起了全部的家当，一手提着煤油灯看路，一手扶着罗小如，两个人既急促，又小心翼翼地走过黑漆的山路。
周围寂静得只听见他们走路摩挲到草木泥土的声音，今夜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一切看起来就像是被黑暗吞噬进一个无光的世界，往前迈出一步，都像是走进了无尽的深渊。
咕咕，咕咕，一阵瘆人的叫声，吓得罗小如全身哆嗦了一下，双手抱紧了李大树的臂膀。
罗小如用眼睛偷偷地看了看四周，越看越觉得心慌，仿佛黑暗里藏匿着许多双看不见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等待时机。
李大树没有在意这些，他只是专心看路，遇到一些枯枝杂草，就走在前面拨开，给罗小如让出一条稳当的路。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罗小如已经感觉全身发热，额头都冒出了汗珠，衣服在身子扭动之下，喷发出阵阵地热气挥发着汗水的酸味。
漆黑的夜，开始渐渐地褪去，淡去，变成藏青色，天空渐渐地露出一丝丝的微光，浮现起世界的轮廓。
“看，码头！”李大树高兴地指着前方木栈道说道。
“终于到了！”罗小如停了下来望着那个来时的码头，看着翻着小浪的江水，内心的恐惧似乎被那浪潮缓缓地卷走。
两个人坐在船篷内，扭头转身望着那渐渐远去的码头，感觉，这就像是一场梦。
罗小如回到了家，很快，就生产了，这次接生的是一位矮胖的中年妇女，十口村新来的村医。
巧珍在房间里帮着村医打下手，她第一次见到，生孩子，居然还有不一样的生法。只见村医慢慢地安抚罗小如，又一边观察着她的下身。村医带来了一个药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铝盒，针筒，白色布包裹的小刀，剪刀，那些东西，巧珍第一次见到。
她看到村医抱起了啼哭的婴儿，拿起了一把锋利的剪刀，轻轻松松地就把肚脐带剪掉了。
她还拿起一些干净的纱布给罗小如清理下身，嘱咐她如何坐好月子，又交代巧珍煮一些有营养的汤菜。
巧珍抱起襁褓里的婴儿，看到她那张粉嫩地圆脸，一种无以言表的喜悦瞬时涌上心头，她做奶奶了。
她荡起脸上淡淡的皱纹，那些岁月摩挲过的时光，不知道，过去了多少。
然而，那种喜悦，却参夹着淡淡的哀伤，没有一个人吐露，却都心知肚明。
这是一个女娃。
这个时代变了，全面开始了计划生育，再也不能像巧珍那个时候，生多少都是件光荣的事情。
罗小如生了孩子之后，李大树就一个人去了滨城。
第一次当婆婆的巧珍，不假思索地给罗小如煮了青菜汤，里面漂浮着零星的白色蛋沫。罗小如把小孩轻轻地放在床上，小家伙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转动黑色的眼珠。
一碗青菜汤灌入肚堂，罗小如又吃了一碗白粥，然后放下碗筷，抱起小家伙，给她喂奶。
罗小如空洞的眼神，总是感觉到饥饿，那种饱腹之后的饥饿。
如果有点肉味，油水，或许情况会好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