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清吟一下子好像呆住了,过了片刻才苦笑道:“看来你们真是会颠倒黑白,我开始还不算佩服你,现在我的想法好像有点改变了。”萧王孙正色道:“你不但杀了江老先生,还假扮武公子想要夺取正气山庄的产业,我身为江湖正道中人,绝不允许你的阴谋得逞。”元东原也好像回过神来,大笑道:“不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全是你这小贼,今天你休想逃脱。”
李长生也道:“就算你真是武清吟,也罪不可恕。因为你挑拨凌武两家的关系,使得你伯父杀了我家小姐,而你又杀了你伯父来嫁祸凌家,这一来两家的财产全都会归你所有。”他冷笑一声,道:“只可惜天道恢恢,绝无疏漏,到最终你也逃不过公理,你也没得救了。”
武清吟点点头,道:“果然不愧是老江湖,这一席话掷地有声,如果有一万个人听了,最少会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相信。最多只会有一个人不信。”元东原道:“那个人只怕就是你了。”武清吟笑了:“这个人不是我,如果算上我,就有两个人不信。”元东原道:“那这个人是谁?”武清吟微笑着向他们后面一指,道:“是她。”
萧王孙冷冷一笑,道:“这屋子里除了我们四个,便再没有活人了,像我们这种老江湖,你的小把戏跟本就上不了桌面,难道说武天仇还能跳起来杀我?”武清吟悠然道:“有时候老江湖难免上一次当的,虽说他们心里永远都不服气。”萧王孙一怔,道:“你……”
他的话刚说出一个字,突然觉得身后金风袭来,萧王孙做梦也没想到身后会有人突然出手,而且招式来得如此之快,当他听到风声时,一柄枪已刺到他的后心了。
萧王孙大喝一声,身子向上跃起,同时将双轮向后一背,“铮”的一声,已将来枪锁住,但此时枪尖已入肉半寸多深。萧王孙痛呼一声,双手一合,叫声:“断!”他的日月双轮善锁兵器,只要对方兵器伸入他的双轮之内,便绝无幸理,全会断做两段。萧王孙当然有信心锁断这柄枪。
可是他错了,这柄枪并非普通的枪,而是用天山寒铁精炼而成,整个中原就只有这么一柄枪。独一无二的枪。
萧王孙一锁之下,枪身未断,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可他毕竟是江湖中少有的高手,情急之下身子猛的一侧,那枪尖入肉一寸后便斜着在他身上划出一道血槽,鲜血喷涌而出。
萧王孙的身子斜飞出去,落下来时血已浸透了后背。他的伤虽然不太重,但这一枪已将他的信心摧毁了大半。
更可怕的是那种受骗上当的感觉。他一生多智,总是算计别人了,几乎没有人能骗得了他,可这一次他终于被人算计了,这一次失误几乎险些要了他的命。
他猛的回过头来,看着身后那个暗算他的人。
那人仍是面戴黑纱,身子窈窕的站在当场,手中执着那柄铁枪。两段枪身已接在一起,长逾七尺。
不只是他在看着这人,李长生与元东原也早已是目瞪口呆,其中最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是李长生。他几乎吃惊的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对执枪人道:“你……你……你不是……”
那凌露华嫣然道:“李总管,这下子不但他们上了当,连你也不例外吧。”李长生眼神一寒,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本应当……”凌露华道:“我本应当怎样?本应当死了,是不是?”李长生点点头。凌露华道:“武天仇那一掌果然不同凡响,我本来是绝无幸理的。但你们也都料错了一件事。”
李长生定定心神,双眼一翻,一字字的道:“你,不是我的那个凌小姐。你早知道武天仇是来杀你的。”
“我的那个凌小姐……”这句话好怪,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凌露华笑道:“不错,我不是。不然的话我又怎么会事先做了防备?”李长生的眼色突然变得非常可怕,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缓缓道:“你……你到底是谁?”
没等凌露华说话,武清吟接道:“你以为她还是凌小姐么?错了,她根本不是,所以她才将脸遮起来。”
那凌露华摘去黑纱,露出了本来面目,正是唐婉儿。李长生努力稳定一下思绪,道:“不可能的,那你的声音为什么和小姐一模一样?”唐婉儿道:“这有什么新鲜?我不但能学她的声音,还能学很多人的声音。因为女人的嗓音本就很细,只要稍加注意摹仿,听起来就差不多了。”李长生长出了一口气,道:“那你又是谁?是不是也想夺取凌园的产业?你以为我会放手么?”唐婉儿淡淡一笑,道:“你会放手的。因为我来了。”
萧王孙吃力的撑起身子,大叫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事到如今,干脆一并做了他们。”元东原道:“不错,就凭这两个小鬼,还能逃得出咱们的手掌么?”他说完一个虎跃,跳到武清吟面前,举手就是一掌。
他的一手玄天掌法威镇东南,虽然比不得天星掌的浑厚,但刚猛却是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但见他脸色红得怕人,而掌心也出现了一片血红,那正是玄天掌力运到十成功力的标志。
武清吟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轻轻避过,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服法?”萧王孙咬牙道:“你们想要夺取正气山庄与凌园的产业,我们做为前辈,绝不能让你们阴谋得逞。应当服法的是你们。”武清吟哈哈一笑道:“说得好,但这话最好只听到我们几个人的耳朵里才好,若是别人也听到了,就会不相信你这位前辈的。”萧王孙等三人一惊,只见武清吟一招手,东边的屋脊上跃下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萧王孙看到这个男人,心都冷了,他知道最后的希望也完了。
这男人正是江岳天的亲兄弟,“烈火神龙”江啸天。
而那女人胖乎乎的身子几乎有唐婉儿的两个宽,但她跃下来时轻得像一片枯叶。正是那馄饨店的老板娘。李长生盯了她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夜雨留人花小腰?”老板娘温柔一笑,道:“我是城内南家馄饨店的老板娘,现在谁再叫我小腰,那一定是个瞎子。”
李长生点头,道:“不错,在下是瞎了,你在城内这么久,我竟没有丝毫觉察。如果我知道你也参与此事,绝不会让江啸天来的。”
武清吟笑道:“江老前辈一来,以他火上浇油的性子,不把正气山庄踏平才怪。这也是你们的后招,你们诱骗武天仇来杀凌小姐,然后再杀武天仇,这样一来两家产业全都归了你们。可如果收拾不下武天仇,还有江老前辈出马,你们坐收渔利。可惜我让人把他留下了。直留到现在。”唐婉儿道:“除了这位夜雨留人花姑姑外,还能有谁留得住江大侠?”花小腰看了她一眼,微嗔道:“花姑姑?我看起来有那么老么?”
唐婉儿忙笑道:“没有,应当叫你花姐姐才是。”花小腰哼了一声,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李长生看着武清吟,道:“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与正气山庄与凌园有什么关系?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唐婉儿轻笑道:“你以为你能问出来?我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也没问出一句真话。”武清吟道:“冤枉,我们在一起好像时间并不长呀。”李长生又看着唐婉儿:“你又是如何进到小姐的房间里的?小姐又在哪里?凌园与你们唐家向来不睦,本没有人到过凌园,你为什么对凌园这么熟悉?”
唐婉儿轻轻一笑,将手中的铁枪一晃,摆了个架子,道:“你还不明白?”李长生的眼睛里突然发出了尖针一般的光芒,他脱口叫道:“原来……原来是你,真的……是你……”唐婉儿道:“你到现在已全明白了?”李长生叹道:“明白了,明白了。一定是他让你这么做的。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唐婉儿道:“不错,这本就是他的主意。”李长生道:“如此说来,他连我都瞒过了,因为在他心里,我始终不是凌园的主人。”唐婉儿沉默不语。
武清吟道:“以现在的情形,你还想让我们动手不成?你们已经败了。”
李长生道:“不错,我们是败了。败得无话可说。”他对唐婉儿道:“我只求你一件事。”唐婉儿道:“你说。”李长生道:“你一定要让别人知道,我是死在你手里的。”
唐婉儿一怔,仿佛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微一沉吟,已知道其中的苦心。她的眼中泛起一种奇特的光芒,道:“好,我一定让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死在我手里的。”
武清吟道:“到现在你还想玩花样?你想让你的儿孙来报仇么?”李长生看也不看武清吟一眼,道:“言尽于此,动手吧。”
现在的对比是,武清吟、唐婉儿、花小腰、江啸天四人,对上李长生、元东原还有一个受伤的萧王孙。形势十分明朗。光是一个江啸天就足够与萧王孙和元东原两人打个平手,另三人对付断腿的李长生,更是不在话下。
江啸天怒吼一声:“你们两个无耻之徒,枉称侠义之士,还不与我哥哥赔命来。”萧王孙红了眼睛,嘶声道:“你……你以为我们愿意杀他么?江老大对我们有过恩情,但是……”
元东原怒道:“给我闭嘴!人是我杀的,说别的又有个鸟用!不如拼了。”他红了眼睛,大叫一声就向江啸天扑过去。
江啸天早等得眼睛冒火,大喝一声,半空截住了元东原,他的烈火飘萍掌法对上了玄天掌。屋子里突然刮起了一阵急风。
江啸天掌如烈火,体似飘萍,以快打慢,处处占着先机,招招都是主动。全无退守之势,因为他的身法太快,已不必守。元东原也不是等闲之辈,以逸待劳,后发制人,二人一时分不出伯仲。但是一边还有一个花小腰。她已发出了她的暗器——留人夜雨。
那是水一般的暗器,如夜涨秋池的绵绵细雨,发出之时竟满含着一种共剪西窗烛的脉脉温情,直留得住万物,也包括人的性命。
当你体味到它的时候,你的性命已被它永远留住。
现在这数十滴留人夜雨已洒到了元东原面前。
突然江啸天猛一挥袖子,将那数十点暗器尽扫上屋顶,卟卟连响,竟穿了几十个小洞。江啸天怒气冲冲的道:“我的仇我来报,用不着别人插手。”原来他昨天一时不慎被花小腰执住,虽然知道她是一片好心,但心中的怒火竟是没消散多少。借着此时发作出来了。
花小腰也不生气,只是轻轻一笑,便抱着双肩,在一边坐山观虎斗了。
二人此时越打越慢,已完全不用花哨的招式,开始比拼内力了。元东原明知道他的内力远不及江啸天,但也得拼一拼了。两个人四只手掌突然齐齐推出,对在一起。
砰的一声,元东原的身子后退几步,一张脸几乎要涨出血来,红得可怕,他还没喘过气来,江啸天已跟进一步,双掌再出。
二人二次对掌,这次元东原力挺不退,脚下踩碎了两块青条石砖,入地几近半尺,全身骨节乱响,一口血喷了出来,喷了江啸天一头一脸。
此时江啸天也成了红脸,看起来更是怕人,他暴喝一声,第三掌发出。元东原这次没有出掌,他知道他的生命已到此为止了。但江啸天这一掌突然停下了,只离他前心半寸。
江啸天吼道:“你出掌啊!老子手下不打求死之人。”元东原惨声大笑,道:“江老二,你平素也是条汉子,怎么小家子气了,如此婆婆妈妈的。”江啸天眼睛像也要喷出血来,吼道:“我兄长平素与你们至厚,你们为什么杀他?我不明白,你们都有钱有势有名有望,为什么……”
元东原惨笑:“你可知道,我与萧王孙在四十来岁时,还不过是江湖一小卒,短短数年之间,却挣下了这么大名声,为什么?!都是老汝阳王恩赐的。老王待我二人如兄弟,临终时请求我们助小王一力,我们若不这样做,就是死了也无面目见老王。”
江啸天大叫一声:“那你们就不顾我兄长对你们的恩情?!”元东原仰天凄笑:“人生在世,忠孝尚不可两全,何况朋友之情!”
他惨笑声中,突然举手一掌,狠狠拍在自己头上,头骨碎裂的声音听来令人心悸,元东原最后说了一句话:“这条命,还江老大了……”
江啸天呆在当地,好半天之后,才突然一袖手,长叹一声,摇着头,流着泪,走了出去。
唐婉儿面对着李长生,二人好久没有动一下,好像都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开口,亦或他们都已明白对方的心事,不愿意开口而已。
武清吟对上了萧王孙,萧王孙已点住了几处穴道,止住了背后的流血,但脸色也有些苍白。他知道,武家嫡传的武功是极可怕的。当年武天鹰以一支“生花笔”打遍天下,武家弟子在兵器上的造诣,绝对在天星掌之上
果然武清吟从腰间一伸手,取出一支大笔,笔杆为精铜铸就,笔尖为特制乌金丝,韧性极好,贯注内力可以穿木裂石。他笔尖一起,道:“天下楷书,以颜字为上,这路‘多宝塔碑’,还请阁下品评。”说罢笔尖横划,接着又高举笔杆当头而落,先写出一个“大”字。
这路“多宝塔碑”是颜真卿四十四岁时所书,尚未臻颜字最高境界,但结字整密秀丽,笔画中规中矩,不失为楷书上品。武清吟这一路书法使将出来,笔式细密,身法俊健,确是好看。
萧王孙不敢轻慢,双轮连划几十道厉芒,护住全身,以他经验的老到,只守不攻之下,几百招之内不致落败。但武清吟只写出四个字“大唐西京”,便突然变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