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以为我人小就什么都不懂，我也是看过柯南的！穿着叔叔你们这样衣服的人叫警察，是专门抓坏人的，安乐姐姐不是坏人。”小脸认认真真，语气也认真，完全没法把他当小孩子看。
伊星初不由自主挺直腰，用平等的态度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安乐姐姐不是坏人？你爸爸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s ……病了？”原本想直接说“死”的，说到一半想着毕竟还是孩子，还是换了委婉一点的说法。
“才不是突然呢，大概……”袁小朋友扳着小指头算了算，五根指头抓来抓去，完全算不清楚，急了，他扯着他妈妈的裤子晃荡，“妈妈，我们与爸爸去海洋馆那天是什么时候？”
袁妈妈脱口答道：“三月五号。”儿子长久没和爸爸一起玩了，闹得厉害，一向工作第一的老公那天特意请假陪儿子去了心心念念的海洋馆，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
“那天爸爸晚上给我讲故事后，就跟我说，爸爸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了，以后再也不能陪亮亮玩了，我问爸爸要去哪儿，带上我，爸爸不肯，我哭了好久，还生气爸爸去玩儿不带我，发誓不理他了。后来安乐姐姐来了，我问安乐姐姐，安乐姐姐说，去远方就是死了的意思，死了的意思我懂的，就是我再也没有爸爸了。”说着，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呜——爸爸，爸爸，亮亮听话，你回来好不好……”
袁妈妈抱住袁亮安慰，歉意的朝伊星初他们点点头，便退到一旁，明显不想再回答问题。
回程的路上。
伊星初眉眼低垂，一手搭腿上，一手放在膝盖上，食指无意识地一点一点的。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这时他兜里的私人手机响了。
摸出一看，是伊母的电话。
“喂，妈。”
“小星啊，你有空吗？”手机里传来特意压低的温柔声音。
“正在跟一个案子，现在在回警署的路上。”伊星初如实答道。
“这……小星啊，老爷子不让我告诉你的，怕打扰到你工作，但这次医生说老爷子的身子是真的不行了，各种器官的生机越来越低，怕是……怕是……”声音忽然卡壳，似乎正在斟酌用什么词表达才不伤人。
伊星初神色一凝，坐正身子，问：“多久？”
对方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说：“短则一个月，长则一年。”
“白楼，加速，去康乐医院！”
“明白！”一直听着的行白楼一脚踩上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哎！小星！开慢点！不许超过120码，不许闯红灯！不许出事！”手机里的温柔声音因为担心提高八度，最后还吼了出来，与之前的温柔相差甚远。
“放心，妈，医院见。”伊星初面色如常的在伊母吼出来之前拿远手机，等伊母吼完了才收回手机，说一句后果断挂了电话。
康乐医院急诊室住院部走廊，伊母在护士谴责的目光中尴尬笑一笑，趁没人注意，一溜烟回到老爷子所在的病房。
在门口检查一下自己衣服有没有失礼之处，整理后挂起一抹温柔笑意打开了门。
“爸，我送粥来了。”说着径自把手上的保温桶放在一旁的小玻璃桌子上，然后去扶病床上的老爷子坐起来，还贴心地摇好病床的高度，让老爷子靠得最舒服。
曾经的伊家当家人伊通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挥斥方遒，如今只能被病痛折磨得脸颊凹陷，皮肤褶皱，即使富贵人家保养得再好，也阻止不了老年斑的光临，如今更是要靠呼吸机才能有一口气。
伊母心疼极了，手上更是温柔。
“咳咳，收起你那副悲伤的神情，我还没死呢！”伊老爷子没好气。
伊母微笑，听话的收起疼惜的目光，手上利落地舀了一碗粥端到病床尾端的小桌子上。
看到桌子上的瑶柱粥，伊老爷子脸一沉，正要发火，伊母赶紧解释道：“医生说您现在要忌大鱼大肉，油腻荤腥，这瑶柱粥是周婶听到您病倒后特意熬的，知道您爱吃肉，这里面还放了一些肉沫，不算没肉。”
伊老爷子嘴角紧抿着，颌下的白胡子一颤一颤的，透着丝丝不明显的委屈。
“人老不中用，连自己身体都欺负人。”说罢，妥协地端起瑶柱粥喝了起来。
伊母全程微笑脸，看到这目光更柔和了，给他固定好呼吸管道，不让它妨碍到进食，又查看了一下病房里缺什么就补什么。
大约二十分钟后，病房被一下子打开，惊得两人停下了动作，齐齐看向门口。
就见白色门板后面站着身着黑色军衣的高大男子，修长的脸型与伊老爷子一模一样，凤眸狭长，薄唇性感。
看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伊老爷子很快就明了，朝伊母吼道：“薄荷！你皮痒了是不是！”
哎呀，被炮轰了，赶紧溜！
伊母道一句：“爸好好休息，儿媳还有事要处理，处理完再来陪您。”说着拎着吃完的粥桶就往门口走，路过伊星初时朝他眨眨眼，嘴里温柔吩咐道：“小星啊，好好照顾你爷爷，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啊。”
伊星初侧到一旁让她顺利远离伊老爷子的炮火。
“爷爷，别生我妈的气，她也是心疼您。”伊星初拉一把椅子坐在病床边打量着伊老爷子。
伊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苍白的老脸红润了不少，“我都说不要惊动你，结果她倒好，还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一个二个的，是不是我老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那您打算瞒多久？”
病房里顿时一静。
伊老爷子眼神闪烁，在自己孙子犀利的目光中心虚地偏过头，讷讷道：“我没想瞒多久，这不是事出突然，不想打扰到你办案嘛。”
“以后东泽军校不去了。”
伊老爷子猛地回过头，惊讶的瞪大眼。
在伊老爷子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伊星初再淡定地补一句：“日后三餐荤腥不沾。”
伊老爷子那个气啊，指着伊星初的手指都在发抖：“你这是威胁我！”
“对。”伊星初欣然点头。就是威胁你。
“造反啊，谁有我可怜，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小兔崽子临老了不给肉吃，还不给出去找老朋友玩，我怎么那么可怜啊，碰上这么没人性的孙子……”伊老爷子提起气来，大嗓门嗷得门口聚起了人，指着里面窃窃私语。
伊星初就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伊老爷子一边嚎一边观察伊星初的脸色，见伊星初毫无反应，眼角一抽，再也不是那个好骗的孙子了。
见伊老爷子停下来呢，伊星初问：“嚎完了？”
“完了。”伊老爷子撇撇嘴。
“作为您身为一个长辈，却不尊重，信任家人的惩罚，以上两点不会更改，我会通知老宅所有人，还有爸跟大哥，二叔与三姑，不会有人给您开后门。”
天要亡我！
伊老爷子一脸悲愤，“没得商量？”
“爷爷也要商量了？星初以为爷爷是一言堂，老子一言，抗议无效呢。”
这爱记仇的性子随了伊家的谁？
还我乖巧易骗的小孙子！
“哼，孽子。”伊老爷子哼得傲娇无比。
以为这样砌墙拆梯子他就没办法了吗？
“手机拿来？”伊老爷子伸手。
这不违反那两条惩罚，伊老爷子不死心，就由着他折腾，遂伊星初乖乖的给他自己的手机。
伊老爷子想了一会儿，输入一个深刻在脑海里的号码，点击拨打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这副紧张的样子终于引起伊星初的疑问，什么人能让他紧张？
好奇他打给了谁，食指点着膝盖骨光明正大地偷听。
一分一秒过去，铃声响了又响，眼看铃声就快结束了，手机里传来一声懒懒的暗哑女声。
“喂——”
伊老爷子鼻子一酸，老眼有些模糊。
伊星初更是惊了。
两厢静默了良久，毕竟是曾当过司令的人，伊老爷子很快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开口道：“是我，伊通。”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忽然听到“砰”一声，传来声音：“啊？谁？”
伊星初：“……”他以为自己爷爷的表现已经够惊讶了，对方还似乎更惊讶自己爷爷会打给她。这不会是爷爷年轻时候的桃花吧？
想到这个可能，他对手机里的女人更好奇了，恨不得直接把她从手机里揪出来瞧一瞧。
第一句开口了，之后的倒是好说了，伊老爷子再报了一次名字。
“伊通啊。”对面的女声又恢复懒懒的调子，不过声音清丽了一些，不再暗哑。
“身体状况，剩余时间，地址。”几句简明扼要的话丢了过来。
“各器官衰老至87%以上，短则一个月，长则一年，地址是康乐医院急诊特护科303房。”作为拥有伊家最高决定权，最高地位的伊老爷子就像被点名答题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回答着问题。
对方沉凝了一会儿，不容拒绝道：“你需要一个护工，工资每月九百九十九，每天工作8小时，上班时间我定，有意见你可以发言，但我不会采纳。”
爷孙俩：“……”
好嚣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