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郑晓听罢不屑地挑了挑眉，“你可别告诉我，最后锁定我是凶手，就是靠猜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莫雪摇了摇头，“让我确认自己的猜想的，正是你杀死秦晖之后给我和警所递出的那张纸条。”
“哦？”郑晓来了兴趣，“一张纸条而已，你也能从上面找到线索？”
莫雪道：“因为那张纸条，我发现你是假借天星女皇之名，对负心汉展开报复。而这一系列命案的第一个死者萧山阳，他所辜负的女孩叫做郑霞。”
“哼。”郑晓把头别了过去，“原来如此。”
“之后我去了警所，调查了碧源城的人口档案，确认了你和郑霞的兄妹关系。所以，我才会让人去传播‘我对段若微始乱终弃’的谣言，就是为了引你出来对峙。”
“在确认你就是凶手之后，许多原本一直困扰着我的谜题一下子解开了。我和刘墨华看到沈晞的尸体之后，被凶手的残忍所震撼，本能地想要逃离现场，所以立即下山报案，之后也没再回过后山。而这，正是你将他分尸的另一个目的。当时你一直藏在现场附近，等我们走后，你就出来偷梁换柱，把真正的尸体藏了起来，为你的假死计划做准备。而我们报案时肯定也无法准确地描述出尸体的姿态，所以即便换了一具尸体，警所也没有发现端倪。”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第三起事件中那个‘死者’的真实身份，毫无疑问还是沈晞。当时尸块上的勒痕有些难以辨认，我还以为是因为现场到处都是血迹，掩盖了红色的勒痕，但实际上，那是因为当你拿回邮包的时候，沈晞已经死了至少一个小时，这时尸体皮肤和血液的情况，已经让你无法制作出以假乱真的勒痕了。当时现场到处都是的那些血迹，也正是你布下的障眼法，用视觉上的冲击来掩盖一些不显眼的事实。”
“哈哈哈哈哈……很不错的推理！”郑晓一边大笑一边鼓掌，却又说道，“不过，你的这番推理，还有两个棘手的大问题没有解决。”
“我当然知道。”莫雪伸出一根手指，答道，“第一个问题，既然第三次案发现场的死者也是沈晞，那么第二次案件发生后，作为‘沈晞’被警所带走的那具尸体又是谁的？你说过沈晞原本不是你的目标，因此这具尸体原本应该是为了伪造你自己的死而准备的，它应该长得像你；可沈晞是去过警所的，达斯总不可能认错沈晞的脸吧？因此，它又必须得长得像沈晞才行。找到这样的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现在才刚入秋，天气还很炎热，你根本没有条件提前存放尸体。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凭空变出了一具尸体来偷梁换柱的？我几乎可以确定这和你的灵魂有关，但无法确认你具体的能力。”
郑晓笑了起来：“不错，这才像点样子。你想得没错，对我来说，伪造一具尸体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说着，郑晓抬起了右手，深黄色的灵力光辉在他手心迅速凝聚，化形为一本厚实的古老典籍。
“【秘术·纸兵俑】！”
四下无风，但那本典籍的书页却疯狂地翻动起来，仿佛永远也翻不到尽头。
【第一灵技，秘术·纸兵俑。效果：召唤一个人形兵俑为主人作战，持续时间三天，冷却时间10秒。纸兵俑不具有生命体征，外观可以随主人意愿改变，攻、防、速等数值与兵俑体型以及灵师的灵力等级有关。当技能主动终止，或受到过于强大的攻击时，兵俑会化为一张人形纸片。同一时间最多存在50个秘术·纸兵俑。】
当郑晓手中的典籍终于重归静止的那一刻，一个和莫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凭空出现在了莫雪面前。
“纸兵俑，攻击！”郑晓向召唤物下达了进攻的指令，那个“莫雪”随即跑了上来，一拳朝着莫雪挥来。莫雪也不躲闪，只是用左臂架住了挥来的这一拳，然后还了它一下子。那个“莫雪”应声倒飞而出，撞在一棵树上，却并没有就此变为纸片。
郑晓只是在演示自己的技能而已，他当然没有指望靠这么一个纸兵俑就能将莫雪制服，莫雪这一拳也只是用了几分力。不过，这一拳下来，莫雪对郑晓召唤出来的纸兵俑的实力也大致有点数了。这次的纸兵俑是莫雪的体型，实力略不及普通成年人。如果是个成年人体型的纸兵俑，实力应该刚刚能够到士阶的门槛。
“感觉到了吧？我的纸兵俑并没有大部分人想象得那么脆弱，它可以完成很多事情，比如潜入警所和你们的宿舍，偷偷留下一张字条。”郑晓说着打了个响指，那个“莫雪”顿时变成了一张纸片，飘落在地。
莫雪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刚才那个纸兵俑靠近的时候，身上没有任何的生命气息，但是一拳打上去的时候，皮肤和肌肉的触感却与真正的人类别无二致。
“纸兵俑没有血液，所以我没法从它们身上获得那么多鲜血。”郑晓又解释道，“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可以用它来伪造尸体。人失去了四肢基本上都会死，主要是由于失血过多和伤口感染，只要解决了这两点，活个几天不成问题。我这纸兵俑既不会失血过多也不会伤口感染，所以即便是断去四肢，它也不会立即变成纸片。而且它的持续时间本来就只有三天，用来伪装成沈晞那具被分尸的尸体再合适不过，不管是伪装成我还是沈晞，它都可以轻松办到。当然，碎尸的尸体它就无能为力了。”
“你真的是个变态……”郑晓竟能将这等话题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聊一般面不改色地谈论，这属实令莫雪有些作呕。
“诶，别急。”郑晓却一脸地闲情逸致，继续问道，“我之前说的‘棘手的大问题’可是有两个的，还有一个是什么呢？”
“是血。”莫雪咬了咬牙，说道，“第三起事件的现场满是鲜血，那么多血液是从何而来？前两起凶案发生后，如果再有别的学生失踪，就会有人怀疑第三次的尸体是那个学生，而不是你。这与你的计划背道而驰，因此你不可能在其他学生身上取血。”
“从你自己身上取血也不可能。普通人一次最多抽血400毫升就会感到不适，并且短时间内都不能再次抽血，否则可能会陷入昏厥，甚至危及生命。而且血液的保存环境非常苛刻，哪怕是在冷冻环境下也最多只能保存一个月左右。就算你是灵师，恢复力优于常人，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凑齐那么多血，长时间内就更做不到。”
“沈晞的尸体在接下来的计划中还有用，如果是从他的尸体上取的血，那么尸体一定会干瘪，和第三次事件现场的状况不符。所以你也不是从他的身上取血。既然纸兵俑也无法为你提供血液，那么这些鲜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很好。如果说伪造尸体的疑点谁都能看出来的话，那么能察觉这个疑点，说明你至少已经比警所的那帮饭桶草包强出太多了。”郑晓笑了，那竟然是一个欣慰的笑容，“能问出这个问题，你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作为奖励，我可以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
“首先，我尝试过用摄魂眼控制其他学生，从他们身上每人取一点血的方法。这个办法倒是神不知鬼不觉，但是那些学生的血型不同，血液混在一起很快就凝成了块。到处去找相同血型的学生对我来说代价太大了，更何况还有可能碰到硬茬子，一旦出了意外就会打草惊蛇。所以，我最后选择了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你知道，我是一个召唤类灵师，体格和恢复力都不如那些附体类的灵师。如果我一次抽400毫升的血，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恢复过来的。不过，我一次抽的血可不是400毫升，而是150毫升。假死是我计划的核心，我一直在为这个环节准备血液，沈晞那个蠢货只不过是个送上门来的引子而已。”
“细水长流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一次抽血400毫升会让造血细胞的负荷过大，影响工作；但如果每次抽血150毫升，既可以刺激它们的造血能力，又不至于让它们崩溃。这样一来，我每两天就可以抽一次血，一个月之内就能凑足2250毫升！而且，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用这个办法每两天抽100毫升血，只要吃一些补血的药品，减少活动，就可以维持低消耗的日常生活。我身为灵师，每次150毫升也完全可以承受。还有，你们雪灵宗的灵药可真是帮了大忙，现在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恢复了，哈哈哈哈……”
莫雪有些无语。如果郑晓此时还处于长期输血的虚弱状态，说不定自己的胜算还能大几分。这么一想，莫雪算是又被自己宗门的药给坑了一次。
“好了，两个问题都解决了，你应该已经深刻地体会到我的计划有多么精妙了吧？”郑晓解释完了，一脸徜徉地问道。
“我确实深刻地体会到了。只不过，我是深刻地体会到了——你是个人渣。”莫雪估摸着自己也已经拖延得够久了，索性不再装蒜。图穷匕见的时刻，终于到了。
……
擂台区内。
“感谢修恩院长精彩的讲话。相信冠军队伍的同学们也一定抓紧这段时间尽可能地恢复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本届新生赛最后，也是最激动人心的——越级挑战赛！”冗长的院长讲话甫一结束，那位年级主任赵祖便随即宣布了下一个环节的开始。
不出意外，上台的是刘墨华。一见到这一幕，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为什么不是莫雪？”金梓健不满地道，“他们连二年级的学长都敢轻视吗？”
甘子铭同样不解：“就算莫雪上不了场，让段若微来好歹也更有把握啊。”
雷惑琴眉头微皱：“难道莫雪的伤势很重？刚才从台下看上去不至于啊？”
兰琦这边因为有陈璋搜集来的情报，倒还算镇定：“听说二年级的学生素质普遍不行，而且这个防御灵师之前可是一招击败过二年级霸主牛三的，这场肯定能稳稳拿下的。”
“老梁，这什么情况？他们真的如此轻敌？”杨傲旻转头问道。这场越级挑战赛上场的二年级学生是他和梁天启亲自挑选的，见莫雪这边上场的竟然是刘墨华，他也是大为不解。
“不用奇怪。就在刚才，段若微、莫雪和徐洋先后离开了擂台区。”梁天启身为控场师，感知力比杨傲旻敏锐许多，早已察觉了休息区这边的情况，“这一场让状态最为完整的刘墨华来打，情理之中。”
“他们就这么走了？为什么？”梁天启身边，一位钢针红发、火红虬须的中年男子问道，“他们难道不知道如果新生胜利了，那个新生就能升入二年级吗？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
“不知道。”吴隐负手而立，“不过，如果那个二年级学生真的像老梁所说的那么强的话，这个刘墨华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见上场的是刘墨华，年级主任赵祖也有些惊讶，但他还是正常宣布道：“冠军队伍这边，上场的是刘墨华学员。那么，接下来有请他的对手，二年级学生……”
“老师，不用有请了。”一句清亮的发言忽然打断了赵祖的话。说出这句话的人，正是刘墨华。
刘墨华接着说道：“我们的队长是莫雪，但是他现在不在场，我们其他人也都不愿意抛下他去独自争取越级的机会。我想，以我们的能力，通过期末考核还是没问题的。所以，这场挑战，我们放弃。”
“什么？！！！”
如果说之前刘墨华上台的时候台下还只是哄闹，那么现在就是整个擂台区都沸腾了。一时间，台下嘘声一片，刘墨华所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但这是其他人一致同意的决定，他既然代表队伍上了台，就不会在这些嘘声面前畏缩。
“呵呵，这群臭小子们……亏我还刻意多讲了几分钟，来为他们争取恢复的时间。还真是群有个性的小鬼们啊。”修恩院长推了推眼镜，笑道。
“院长，您那纯粹就是演讲稿太长了而已吧……”院长身后，一位大约二三十岁，一头海蓝色大波浪长发的美艳女子虚着眼吐槽道。
“我以前只听说过，在众人面前选择承担需要勇气，现在看来，还是在众人面前选择放弃更需要勇气啊。”杨傲旻不禁失笑道。
“在学院的历史上，主动放弃越级挑战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冠军队全员在冠军赛中与人两败俱伤，失去意识。”梁天启说道，“很多人就算明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也要冒险一试，没想到这一届的学生……真是有意思。”
……
后山下，学生修炼场内。
“老师，您确定刚才有那样一个男生上了后山？”段若微整个人扑在值班台上，冲着值班老师急切地问道。
“对啊，他以前也来过，不是一次两次了。”那位值班老师也有些被段若微的气势吓到了，下意识地回答道。
“谢谢老师！”
段若微从修炼场老师那问到的这个人并不是郑晓，而是莫雪。一有了莫雪的消息，段若微毫不犹豫，直接一路狂奔追了过去。
……
“呵，我是人渣？”郑晓的嘴角抽动了两下，“看来你还是没有理解我涤洗那些人的罪孽时的高尚情操。”
莫雪的雪灵灵魂已然附体，冷冷回道：“让你那高尚的情操喂狗去吧。”
之前两人的交流似乎没起什么冲突，但那都是莫雪为了拖延时间的虚与委蛇，他早已看透了郑晓这个人。他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在涤洗那些负心人的罪孽，可是秦晖死了，燕子得到宽慰了吗？她甚至痛苦得想要自杀啊！他所谓的“涤罪”，是用无辜者的鲜血来做到的吗？
郑晓的确是一年前那起失踪案的受害者，在那起案件中，他失去了唯一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因此，莫雪今天来之前，也的确抱有“他或许只是为妹妹报仇，杀秦晖可能也只是迁怒”这样的想法。但就在刚才听完郑晓的话之后，莫雪就明白了，为什么他明明是以“为妹妹报仇”为名，却还会用自己的妹妹来胁迫自己在他面前现身。
因为他纯粹就只是享受杀人的快感而已，什么“涤罪”，根本就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哪怕真的杀尽了天下所有的负心汉，他也会再找到其他借口对其他人出手。或许他的妹妹郑霞是他的初心，但现在他的心理早已扭曲得不成人形，他简直就是在侮辱“涤罪”这两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