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玄川与河不受一时惊觉,环顾四周,原来仍在融烟城内那一幽室之中,二人皆怅然若失,两人对望片刻,再看杜陵在河不受对面早已睡着,屋中却独不见了无妄。
河不受道:“咱们中术了。”
洛玄川点头道:“只不知是卜老道还是旁人。”
河不受道:“若是卜老道要无妄直接带走也就是,何必用术。”
洛玄川指指杜陵道:“好歹半个卦灵傍身,来硬的,逼出卦灵来谁也担不起......”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门响,一个人妖妖娆娆的迈步进来,虽顶着无妄的脸,可河不受洛玄川一看便知,这人非是无妄。
那人冒了无妄的样子进来,装模作样的道:“出去解个手的功夫就都醒了?”
河不受当先问道:“别装了,你是谁?”
那人道:“怎么了不受小哥哥?我是无妄啊!”
洛玄川在旁皱了皱眉,河不受道:“你装就装的像一点,迈步就不对劲儿,无妄哪会那样走路。”
那人“哎呦”了一声,遂大大方方的坐下扯了扯脸皮嘿嘿笑道:“果然,仅凭一张脸就想骗过朝夕相处的人是不可能的。”
洛玄川道:“无妄呢?”
那人指尖点住嘴唇,轻吐娇舌,对着洛玄川妖娆一笑道:“八玄妖都的大军师,上可卜天,下能算地,穷尽天机,何必还来问我,你算算不就知道了!”
洛玄川扯个冷笑道:“你摄去别处了?”
“我杀了!”
“不可能的!”
“哦?”那人好奇的贴近洛玄川。
洛玄川不避不让道:“你想要卦灵,就不会杀他。”
那人半晌不做声,忽然抬头问道:“你知道他是谁了?”
洛玄川本不知道,只是随口一诈,但看那人反应如此激烈,只故作高深的笑了笑道:“你知我知,何必多此一问!”
那人也笑道:“我虽未杀他,但也没留他在这儿。我有心要取明夷,留下他只会碍事,所以先摄到别处去了。”
洛玄川道:“摄去何处,还望见告。”
那人道:“这就不好说了,桃源国,青岩国.......都有可能。”
河不受闻听便要去找,那人又道:“卜复为得明夷,大壮两卦,在这里设下了天罗地网,凭你二妖是出不去的。我自投罗网,也是出不去的了。不如我们合作。”
洛玄川道:“说说看!”
那人道:“我刚在前面听到消息,始州国动兵去破霞烟,卜复将方纵人马调动了一番,他自己则向方纵借了佩刀,自领一军出城去始州国将军寨前搦战。说是搦战,实则是一石二鸟之计,方纵佩刀上附着大壮整卦,而附着半卦明夷的御夜阮如今正在始州国将军寨内。卜复这一出手,必然二卦齐得。”
河不受道:“一卦大壮,半卦明夷,不是一卦半么!”
洛玄川和那人皆对着河不受无奈笑道:“那半卦如今不正在他手中么!”
河不受恍然大悟道:“对对对,这杜陵已是瓮中之鳖了。”
那人继续道:“为今之计,不如我们......”指指杜陵,做了个杀的手势道:“先抢回这半卦来。进来之时我已探过,卜复结的这缚仙锁妖阵过于耗费法力,是以并不牢靠,单锁你二妖或是防我虽都富富有余,但若合咱们三人之力便能冲破一个缺口出来,然后咱们去到始州国寨前,将明夷合一,即可对付卜复手中的佩刀大壮,到那时我们合力杀掉卜复,可就手分了他手中卦灵,于你于我皆是大有益处......”那人眼含光亮的说着,直说得河不受在一旁都跟着兴奋起来,认为此事可行。
洛玄川板住脸,道:“杀人?不妥!”
那人盯着洛玄川,道:“有何不妥?”
“就是不妥。”
那人嗤笑一声道:“你杀不杀他,他终是要死,不若用这无用之身,成你我有用之事。”
洛玄川摇头道:“有用无用皆是命,事成不成在自身。”
那人暗道一句:“死心眼!”转而向着河不受道:“不受小哥哥你说呢?!”
河不受嘿嘿笑道:“玄川都说明白了,我还说什么。”
那人忽的一下站起身来道:“两个死脑筋!如今这好好的机会不知把握,平白让那卜复占尽了便宜去。这人你们就算不杀,一会卜复回来,他也落不得好去。”
洛玄川闭目不答,河不受看看洛玄川只“哦”了一声,也便安静下来。
那人在屋中转着道:“早知是这样两个竖子,我就不进这阵来。”
河不受坏笑着戳戳洛玄川道:“嘿,他骂你是竖子呢!”
洛玄川眼都不睁,道:“他说的是两个。”
“是是是,你是,我也是。”
卜复带了几千人连夜赶至赵将军寨前,有内应传书,说陈桃已带了大批人马去劫霞烟,这边赵将军只领五千人作为疑兵坐镇,方将军可尽倾融烟之兵来攻,吾愿为内应。
卜复看完传书,既排军布阵。卜复自领一军前去攻打赵将军营寨。方纵镇守融烟,谨防两路有诈,可做接应。再分一军安排亲信之人领着,轻装简行,专挑小路追赶,去劫袭陈桃大军,另派传令兵,快马飞报霞烟,早做准备,伺机而动。
方纵从其言而行,这个半路来投靠的道士,方纵本不甚信任,后因用了卜复谋划,占了几次便宜,尝了甜头,遂奉为军师,敬若神明。如今军师还要自领军去打头阵,方纵感激涕零,拉住卜复动情言道:“还是军师坐镇融烟,我去劫寨。”
卜复道:“诶,将军乃万金之躯,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若有何伤毁,你让兄弟们以谁为主?还是我去,将军若真是心疼卜复,将佩刀借我防身,卜复便知将军情义了。”
方纵解下佩刀来,递与卜复道:“佩刀不过死物,但念我心,万要小心为上。”
卜复接过佩刀来,缚在腰间。这佩刀便是当时庞三与焦二的那两把刀,又添了些稀有材料熔炼而成,削铁如泥,砍木若气,锋利无比,方纵很是喜爱,自刀成旦夕不离,卜复一直不能得手,如今终于得逞,心中怎能不乐。
卜复点齐人马便即出城,一路上欢欣不已。邻近赵将军营寨,心头更觉雀跃,明夷的气息,正随着风不停的向卜复脸上吹拂过来。
赵将军本待明日按陈桃所说,分兵一般去融烟城搦战,谁知正在营帐中与周上等人安排间,有探马回报,营外来了一彪人马,正在五里外下寨,头上皆裹着黑头巾。
赵将军一愣道:“来得这么快?子翁,你带一队人去探探,探完既回,不要接战。”
周上领命而去。到了黑头军寨前,周上止住人马,远远观望。
黑头军寨门一开,从中行出一队人马,内中有一车,车内坐有一人,道士打扮,对周上道:“将军可是来对阵的么?”
周上摇头道:“区区野军,哪里配得上我来对阵。爷爷是来给你们吊唁的。”
道士身边一将闻言,纵马而出,吼道:“爷爷先让你吊唁!”
周上也拍马出来对上来将。不过三合,周上便取了来将人头。那将一个身子尤蹬在马上,鲜血上扬。马失了牵制,纵越而奔,将个无头之身摔落在尘土之中。
周上将人头挑在枪上,得意道:“谁还要战?”
出阵既失一员大将,黑头军此时士气难免失落,一时无人应声。
道士卜复坐在车上,神态自若道:“血气之勇,何必炫耀。这一阵算你胜了,我退军五里,避你锋芒,咱们来日再战。”
周上洋洋自得,坐在马上看着黑头军拔寨而退,然后就着残垣扎下人马,差人去禀报赵将军,说敌军为避周校尉锋芒,退军五里下寨。
当晚,周上约了众军士把盏庆功,酒过半酣,扯住身边一个什长问道:“你说,我强还是陈桃强?陈桃他能三回合就斩个敌将不能?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会使阴谋诡计的小人罢了!你说是不是?”
什长唯唯道:“周校尉醉了!”
周上道:“我没醉!你说,是不是!陈桃......呸,爱个青楼女子,能是什么好东西!我跟你说,哈哈,他那个,那个莺儿,是融烟城画舫里的女子,不干不净的,哈哈哈......”
什长只是唯唯应着,看着周上眼已要睁不开,遂喊人将周上扶回营帐。
半夜里,只听一声炸响,周上惊醒过来,刚要叫人拿来衣甲,只听帐内一声巨响,火光直冲上天,霎时间四周一片火海。原来这营寨早已四下里埋了炸药,黑头军扎寨退营是虚,埋火药诱敌自入才是真。
周上被炸伤了一条腿,于慌乱中,拖着残腿跑出寨去,只见声掀巨浪,火映苍空,哀嚎不断。火光中影影绰绰看见一队人马立在对面寨外,当中一个道士挥着拂尘,满面笑意,正盯着周上。
周上咬的牙碎满口,血吞入腹,暗骂道:“贼道士,爷爷中了你的奸计。”
身边有一起逃出的军士扶住周上,道:“周校尉,快走吧!”
周上恨恨的再望道士一眼,跟着众军士狼狈逃回大寨。
赵将军一见周上模样,很是心疼,道:“我怎样交代于你,你又怎样答应我来。你这性子......吃了这样的大亏,看你改是不改。”
周上不发一言,跪在赵将军面前,恳请军法处置。
赵将军佯装要罚,身边早有各什长拦住道:“周校尉也是一心为公,心思单纯,才中了敌军之计,将军饶了这一次吧!”
众人附和道:“将军饶了吧!此正用人之际,岂能自毁左右膀臂,使敌笑而我痛。”
赵将军收回军令,道:“看在众人面上,便饶你这次,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使人将周上扶回营帐,招来医者医治腿伤。
医者看过,接了断骨,开了方子,对赵将军道:“腿虽保住,但定不如从前灵便,将军还是好好安抚周校尉,莫要以此为误。”
赵将军应了,忿忿道:“黑头匪毁我近人,不灭此匪我心何安。”进到帐中对周上好生安抚了一番,安排下人侍候。回到大帐召集众军士商议,有言进的,有言退的,两方吵嚷不休,赵将军一直皱眉不语。
忽闻寨外又人叫骂,赵将军道:“这是欺我无人!谁去斩了他来。”
言退的皆不发一言,言进军士之中站出一人来道:“某愿去斩来人,为将军分忧!”
赵将军一看是陈桃的一个小兄弟,叫杵子的,因之前跟着陈桃立功不少,如今也是个伍长了。
赵将军道:“好小子,去吧!斩敌回来,老夫与你庆功。”
杵子应了,出帐上马,绰着一柄长刀奔出营来。
对面一须发似钢,盔整甲齐的黑头军将,见这边杵子是个少年人,遂有轻视之意,道:“始州国帐中无人么?让你这么个小不点出来枉送性命。”
杵子道:“只我便够!来!”来字出口,拍马上前,大刀横拍过来,黑头军将闻风而知力不弱,不敢轻敌,打起精神挥戟而战。二人你来我往斗了几十合,杵子到底年轻,耐力稍欠,黑头军士趁隙钩住长刀,一扯一拽,险将杵子拉下马来。杵子长刀脱手,撤马急退。黑头军将得意道:“小毛孩子,某饶你不死,快去唤你家大人出来。哈哈哈......”
杵子垂头丧气退回营来,道:“孙杵有负将军所望,但请责罚。”
赵将军让杵子起身道:“好孩子,你比那些只知退而求安的人强胜何止百倍,你只有功,哪里有过,莫胡乱思想。你不过败在年纪尚轻,刀法还需精炼,再过得几年,你定可成一员猛将。”
杵子心存感激,退到一边,赵将军道:“还有谁要去出战?”
无人答应。
赵将军冷笑一声道:“那我就亲自出马,斩了来人,让黑头匪知道,我始州国赵毅年岁虽老,仍非世人可欺。”
众军士一见赵将军要亲自披挂上阵,难免各自羞惭。当下站出三员军将来道:“这等小贼何须将军劳神,某等去斩了就是。”
赵将军应了,跟着三员军将走出营来,使人在寨门前置下车帐,坐下观看。
对面黑头军将一见这面拍马出来三人,问道:“是一个一个来,还是三个一起?”
三人一话不答,一员将拍马舞矛奔上,一员将张弓搭箭,一员将将长戈立在地上,伺机而动。
黑头军将,边打边道:“唐唐大国之将,不要面皮,竟着人预备暗施冷箭,老子不屑与你相斗。快滚回营去,换你们将军出来战我,我好斩他回报我主邀功。”
舞矛军将道:“空耍嘴皮!你胜得我再说。”
二人再战几合,正酣间,忽闻黑头匪队伍中传出鸣金之声,黑头军将摆下戟来,收马就走,舞矛军将哪肯轻易就放,纵马直追。赵将军这边也叫鸣金,却晚了一步,舞矛军将追赶之际,已中了绊马索,跌下马去,被对面捉了。
众人回进营帐,接连受挫,人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赵将军遣散众人休息,只留几个心腹将领,安排值夜巡守,谨防对面今夜趁势劫寨。
夜半三更,人马倦困,杵子正在训斥一个在值夜时冲了个盹的兵丁,那兵丁心里十分不服,心中暗道:“小小毛孩子牛个什么?老子从军的时候,你还不知在你哪个野爹的胯里卧着呢!如今却来训我。”待杵子走了,兵丁谎称解大手,竟偷溜出营寨,投到对面黑头军寨中去了,正巧卜复正在整顿军马,安排四更劫寨,见了这兵丁来投,马上接纳下来,赐酒赏饭,打探寨中消息,那兵丁将寨中消息一一照实说了,卜复听得与内应所述无异,遂差人将那兵丁拿下就斩,一将不解道:“军师这是为何!”
“背主投敌,卖主求荣,留他何用?”
“良禽择良木而栖,有何不妥?”
卜复呵呵一笑道:“我虽是良木,而彼却非良禽。”
随后领兵出营,马衔环,人衔草,悄悄奔着赵将军营寨杀来。
陈桃领着十万大军,绕路杀奔霞烟城而来,行到半途,有一临川傍山之地,遂分出五万人马伏在此间,专等黑头匪援军,自己亲率五万军继续奔袭霞烟。
霞烟城内早已得着消息,扯起吊桥,挖沟筑垒,闭城不出,只待援军。
陈桃扎下寨,自己缓登高处望霞烟地貌,两面环山,一面傍水,唯此一路平坦,若敌始终据守不出,若真等来援军,自己无异于瓮中之鳖,还是要速速拿下此城为是,再看一周,已有计策,遂下山来,安排一路人马继续填沟攻城,另带大匹人马上得山来,就山采石,架起投石车,在山上直投石下城,专打城墙。
霞烟黑头军守将本就一介勇夫,无甚谋略,听手下人急报始州国军占住山顶,投石而下,城墙上守军已砸死大半。遂大骂道:“奶奶的,都是方大哥信了那妖道的话,狗屁的宜守不宜攻,如今这景象,还不如痛痛快快战他一场,虽死无憾。”言罢,取了兵器,上马一骑出城,对着陈桃营寨喊道:“对面的,你要是个汉子,就出来与爷爷决一死战,使阴谋诡计算什么好汉!”
有人报于陈桃,陈桃笑道:“来得正好。我去与他一战,你们占住城门左右,趁他回城之时,伺机杀入城中。”
陈桃交代完,拍马出来,道:在下始州国屯骑校尉陈桃,来将是谁!”
霞烟守将道:“某乃方纵大将军麾下左护卫,韩乞。小儿接招。”说罢摆刀催马直奔陈桃杀来,陈桃左躲右闪,只是避让,韩乞怒道:“你怎不还手?”
陈桃道:“为了让你受人耻笑!”
“耻笑什么?”
“耻笑方纵大将军麾下左护卫所向披靡,专杀无力还手之人。”
“你......”韩乞心中虽怒,手下可不再如前时勇猛,刀刀犹豫,似砍非砍,不出几合,自己便觉疲累,撤刀望城而走,吊桥一放,城门将开,陈桃事先安排的小队人马一起左右冲出,抢入城中,砍翻守门的黑头匪兵,大开城门,迎陈桃大军入城。
韩乞被人捆住拿到陈桃面前。陈桃望着霞烟城内一片凋零,哀叹道:“黑匪过处,寸草不生。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当以苍生为先,扶危济困为念?”
韩乞道:“区区几个百姓而已。我们要救的是天下苍生!”
陈桃哈哈大笑,“区区百姓?天下苍生!哈哈......斩了他!斩了这个区区的韩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