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苍水要忙的事情很多,店铺需要一个机灵的人支应,所以看中了黑娃。
黑娃是家中独子,人聪明但不失本分。
五年的学徒生涯让他学了不少东西,独当一面尚欠火候,给张苍水帮衬还是没有问题的。
店铺很大,需要一个打杂的忙里忙外,总不能让黑娃这个二掌柜擦桌子,上门板。那样失了气势,让人笑话。
张苍水没有合适人选,只能从人市也就是牙行里找。
“他是未来的沈庆余堂掌柜,不能让他干下人的活。”
张苍水解释,
张徐氏噗嗤一笑:
“你倒是想的长远。生意上的事女人家不插手,你对他放心便好。不过不要妄想人市上的长工多管用,好长工不需要去人市找活。去人市找活的工人或多或少有毛病。”
张徐氏这句话说的恳切。
张苍水心里自然知道。
他没有合适人选,只能矮子里拔将军,凑合用便可。
只要人品没有问题,活干的好坏都可以原谅。
以后再慢慢打算。
“阿娘,晚上放心睡觉,一切有我。”
张苍水安慰两句,跑到第二进张徐氏的卧房,吹熄了灯,等着那人上门。
那人扔钱一定会扔到张徐氏的院子,所以张苍水跟她换了屋子睡觉。
驴肉胡同的喧嚣渐渐散去,宣府镇的花灯也暗淡下来。
小翠雇了马车回到家里,跑到屋里跟张苍水报平安,然后回去伺候张徐氏。
差一刻钟到午夜的时候,张苍水从被窝里钻出来,顺着梯子来到屋檐的瓦片上,像捕食的狸猫一样匍匐在屋顶。
胡同里传来一阵犬吠,家里的严阁老和小阁老跟着叫唤起来。
马棚里一阵骚动,战马尥了两个蹶子。
就在张苍水判断对方从哪里进来的时候,草料上传来一声哗啦的声音。
张苍水大叫不好,对方竟然从后墙把银子扔过来了,压根没有进院子的意思。
“汪汪汪。”
小阁老条件反射般大叫起来。
“好汉留步!”
张苍水高喊一声,那人的脚步更快了。
张苍水身手很好,立刻从房檐上跳到草堆里,然后翻墙而下,顺着胡同追上去。
对方跑的很快,张苍水只能追上背影。
连续跑了三个胡同,终于看到对方的大致模样。
黑色紧身衣,头戴斗笠,斗笠上箍着一圈下摆,遮住了整张脸。
对方个子普通,170左右,身材显的很消瘦,大冬天本应穿棉袄,身体臃肿才是。
“好汉,可否留下名号?”
张苍水几乎央求道。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下次这人来与不来很难说。
即便还送银子,也不会以身犯险。
托人送到店铺,或者在白天扔到门口,顺手扔进院子,太多太多的手段,无从查起。
那等忽然停住,回头看了张苍水一眼。
因为有斗笠下摆,看不到脸。
对方却把张苍水看的一清二楚。
“好好活着,照顾好你娘,沈大人也可瞑目了。”
说完,对方撒腿就跑。
动作极其敏捷。
张苍水拔腿就追,他不信对方能耗过他。
前面又是拐角,张苍水速度不减,用力蹬了两下,生怕追丢对方的背影。
“咚!”
“我去!”
张苍水撞上一堵墙,整个人飞起来,重重的摔下。
等他抬起头来,面前三个黑袍壮汉,抱着胸脯静静的看着张苍水。
“什么人?”
对方问道。
“自然是皇上的子民。”
张苍水不甘示弱的回应。
对方的打扮很熟悉,依稀记得小时候看到过这种装束。
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不是强盗,也不是商户,肯定是官家。
撞上对方的时候,张苍水被硬物咯了一下,凭经验推算,那个硬物是刀鞘。
他这才高呼自己是皇上的子民。
宣府三卫负责宣府镇元宵节的治安和警戒,张苍水判断对方是军人。
“午夜时分不在家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左首的人呵斥。
“我家糟了盗贼,我当然要追赃。刚才跑过去一个人,你们没看见?”
张苍水理直气壮。
“放心,他跑不了。”
为首的一个人说的很轻松。
“七爷,我看他是鞑子的密探。”
右首的人张嘴就把张苍水往火坑里推。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密探。我家真的糟了贼,不信随我去家里看。我的邻居可以作证。”
驴肉胡同住的都是商户,大部分把这里的房屋用来做仓库,警惕性非常高。
一阵狗吠,一阵追逐,看家护院的壮丁们肯定都出来查看虚实,的确可以给张苍水作证人。
被一个孩子骂,那人自然挂不住,上前一步,抬手把张苍水提溜起来。
手如钳,爪如鹰,比李成蹊还要厉害。
张苍水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真的碰上巡夜的军人了。
尽管是元宵节,宣府依然施行宵禁,张苍水明显不占理。
这帮大头兵没有道理可讲,只能银子开路。
张苍水心里叫苦,他的银子都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有话好好说。”
张苍水双手乱挥,却连对方的肩膀都碰不到。
对方刚要呵斥,巷口跑过来两个人。
跟他们的装束一模一样。
“七爷,人跑了。”
被唤做七爷的人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手下居然连个人都追不上。
“请七爷责罚!”
二人一起跪地,俯身听候七爷训话。
这阵势把张苍水吓一跳,兴合卫的军纪也没这么严。
不愧是帝国精锐,宣府三卫的兵!
不对啊,
对方口呼七爷,这不是军人的称呼。
“不去理他,我们的事要紧。”
七爷发话,所有人噤若寒蝉。
“他怎么办?”
一人问道。
七爷看了张苍水一眼,犀利的眼神让张苍水心里发怵,眼神不自觉的避开。
“带走。”
“不要啊,我是这里的住户,家里真的糟了贼。不信随我去看。”
张苍水死命反抗。
被宣府三卫的人带进军营,即便能出来也得扒层皮。
对方搞不好不是宣府三卫的军人,那更不能跟着他们走了。
“休要聒噪,不然割了你的舌头。”
一个人恐吓道。
“你们随意抓人,可有凭证?!”
张苍水无奈,只能胡搅蛮缠。
慌乱间,张苍水的脚撩开了对方的黑袍,里面的衣服呈现在张苍水面前。
张苍水立时闭嘴,大气都不敢出。
这身衣服他认得,
大明锦衣卫飞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