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银色的酷派慢慢地消失在视线中,我再次向着旁边的女生表示了感谢。
“你这样就行了吗?”她开口问道。
“嗯……”
“不想再和她说两句话吗?”
“不用了……”
“这样啊。”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开口了。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呢?”
“总之……先去岛上吧,我还有想看的东西。”
“是嘛。”她淡然地回复道,没有再多做停留。
此时我突然看到了,背对着我的她的左手无名指上,一枚银色的戒指正一闪一闪地在冬日的阳光下发着光。
…………
在那之后,我来到了淡路岛。
但并不像之前那样巧合地,我没有再遇到二人。
第一日,我乘坐汽船从明石港来到了岩屋港,然后试着在淡路岛公园寻找二人的踪迹。
第二日,在明石海峡公园看到了淡路梦舞台。
第三日,我搭上了便车向南来到了洲本县。放弃了在人多的地方寻找,我随意地在冬季的沙滩上漫步着,凌冽的寒风撩拨着成片的松树林。
说实话,此时的我对于寻找两人已经不抱多少期望了。
第四日,早上从民宿醒来之后,身体就一直不适,出门之后我在凛冽的寒风和开始落下的绵绵细雨中不禁咳嗽了起来。
“差不多,到极限了吧。”
看着手中纸上的血迹,我苦笑起来。
我来到了海边的观光区,周围也有一些零散的游客。
数量还不算多的水仙花,带着绝望而又凛然的白色,在寒冬中绽放着,映衬着晨曦。
“现在的你,是否也在某处看着同样的景色呢?”
第五日,服药之后我的咳嗽仍然没有停止,想要动弹却使不上劲,我只能停留在旅馆之中。
第六日,路上的住宿和三餐已经几乎用光了我所有的现金,我硬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发着低烧,继续向南前行。
“海…….”
“想要…….看海…….”
2005年2月6日晚洲本市南淡路水仙线
这天晚上我并没有在旅馆留宿,身上的现金仅够买一些充饥的食物。
乘坐路面交通到了终点,离大海还有一段距离,乘着天还没有全黑,我下车开始向着南方步行。
只是向着应该是大海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迈进。
此时我的心中只是想要向着南方行走,其余的事情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2005年2月7日南淡路市滩黑岩水仙乡
刺骨的冷风夹带着寒意,时而拂过松林传来阵阵的悉索声,风声与海朝声交织着从远处传来。
天空开始洒下绵绵的细雪,将天地逐渐浸染成了银白色。
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每走一步都变得很辛苦。咳嗽一直停不下来,身体也在持续发着低烧。
一步,一步,向着前方,向着远处,我没有犹豫地前行着。
“终于……到了。”
一片湛蓝色出现在了眼前,那是广阔的、向着远处无限延伸的湛蓝。
视野中,成片成片的水仙花在岸边盛开着,多到根本不能与之前看到的数量相比,无数的白色和黄色在眼前绽开,耀眼的白色花丛直教人联想到一面直朝着海洋中心铺去的白色绒毯。
在这片壮阔的景致之中,我缓步走到了海滩上。
在那片沙滩上,理所应当地,一个人都没有。
既没有那辆银色的酷派,也没有从医院逃出来的那两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患者。
但不知为何,我却在不知不觉中微笑了起来。
突然,几天前在大桥上和那名陌生的女孩子的对话出现在脑海中。
“那个……抱歉……非常抱歉这么突然,能请你稍微扮一下我的女朋友吗?”
我随意地坐在了那片海滩上。
“事实上,我是住在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医院安宁病房的病人,得了不久之后就会死的病。”
身体的痛苦似乎缓解了一些,但是意识却开始有些不太清晰。
“我在那所医院里认识了一个同样活不长的女孩子,但只是我单方面地认识她而已。”
明明是空无一人的沙滩上,在沙子与水的交界处,却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
“在她即将迎来最后一次出院,马上就要在家中或者医院迎来生命的终结的时候,她从医院逃了出来。”
在那里,一名长发及腰的少女穿着可爱的衬衫和短裙,在水边嬉戏着。
“在她逃出医院以后,我终于意识到了在这之前我一直逃避的事情。”
少女提着鞋,光着脚来回踏着水面。
“我肯定是,在从她身上渴求着什么,于是我也从医院逃了出来。”
推过来的浅浪盖住了她的脚掌。一阵狂风刮过远浪,掀起了绵密的飞沫,冷冰冰地打在她的身上。即使是这样,少女也仍然带着笑容,踏出一簇簇的水花。
“在追随她来到这里的路上,我逐渐明白了,我是想从她的人生中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
最后,少女在海边摆出了像是杂志模特一样的姿势,在冬日的海滩边,将手臂高高地伸展,指向遥远的天际。
“虽然对于生命即将结束的人来说或许已经太晚了,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再想像八年前那样从她身边再次逃开,即使已经到了这种时间,我也想再次和她相遇。”
眼前的少女逐渐向着海洋的方向走去,她在眼角的泪光中最后展露出了一抹微笑,晶莹的水滴夹杂着雪花,滴在了沙滩上。
然后……
她走了。
没有丝毫停留,在一片水仙花海的包围中,走向了遥远的地方。
…………
眼前的景象突然全部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沙滩上仍然是如刚才一般,空无一人。
我向着海边走了过去,慢慢地,海水没过了我的脚,我的小腿。
在我的膝盖也被淹没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我没有继续走下去,而是拨通了一直带在身上却从来没有开机过的电话。
终章
在电视台开始提早播放新一期的春季节目时,我回到了七楼病房。
虽然回来当天发生了许许多多令人头痛的事情,比如医院和家里人的追究,光是解释我到底跑去了哪里就费了很大的工夫。
从结论上讲,我剩下的时间已经寥寥无几,事实上,在回到医院后我马上开始变得无法下床了。似乎因为这次的任性举动,我的死期被提前了许多。
慢则一月,快则一周,或许我马上就要死了吧。
我从其他病患那里打听到了佐仓濑津美和阿东优故事的结尾,就像是我在幻觉中看到的那样,那名美丽到虚幻的少女在大海边结束了自己22年的人生,成为了2005年中推定的共三万五千名自杀者中的一个。
听到这个消息后,突然有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涌上了心头,让我不禁问自己是否自己也应该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才对呢。
回来的短短几天里,身边的东西确确实实发生了变化,不知为何,我回来的那天,父母带着妹妹来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当时就抱着我哭了出来。不知为何,看着那样抱着我哭泣的母亲,我竟然也哭了出来。
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情一下子出现在了脑海,各种各样熟悉的感情浮现在了心头。
我这时才发现父母的面容是那么的陌生。
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再也没有直视过他们的眼睛了呢。
所幸,时间虽然不多,但把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去思考那些以前从来没有思考的问题的话,大概也足够了。
然后,等到我注意到的时候。
曾经一度失去颜色的世界,重新有了色彩。尽管周围尽是些无趣、枯燥的颜色,但那确确实实,就是真实的世界吧。
…………
回到医院后的第二天,好不容易从谈话室里被放出来的我并没有立刻回到病房,而是来到了一件陌生的病房前。
门牌上写着“阿东”这个姓氏。
八年,我与那名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少女的相遇,一共用了八年的时间。
我们的关系从陌生人,变成相遇了一次。
但是除此之外,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姓名、还有血型,再算上知道她会露出那种有些害羞,又有些别扭的表情,也就这么多而已。
此外,关于佐仓濑津美的事情,她有着什么样的兴趣,喜欢什么样的衣服,讨厌什么食物,擅长什么事情,我一无所知。
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是确确实实,还有剩下。
起码对于了解一个人的事情,应该是足够了。
“咚咚咚……”
我敲响了阿东优的房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