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的亡魂”这句话如芒刺扎在每个当事人脊背，使人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康文海素来对幽冥之事怀有敬畏，他提议凡事等教授来京再定。兰木扎布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起初，他甚至怀疑法国人是否真能帮上忙，直到一周后，若望出现在国际刑侦中心会客室里，兰木扎布才彻底消除疑虑……
法国老头中等身材，汉语说得相当流利。瘦脸在岁月刻刀下布满儒雅的皱纹，整个头包裹在羊羔绒一样蓬松的长发下面；直鼻梁架着副哈利-波特式细边眼镜；深蓝眼珠冷静又似笑非笑。他思考时，肃穆超过一棵百年山毛榉树；调侃时，幽默又像咖啡里榨出的浓香，使人如沐春风。
会晤尚处保密阶段，只有若望、康氏父女、兰木扎布调查小组3名警官在场。在康文海引荐之后，若望首先要求查看那支神秘凶器。
同康文海一样，他柔和淡定的目光一触摸到箭身，就变得玻璃渣一样凝固和刮刺人心。他仔细端详，目光反复停驻在箭杆奇怪纹饰上。良久，忽然眉头一松，朗声说道：
“这支箭学名叫做——銎内式三翼簇。是铁器时代西伯利亚阿尔泰山巴泽雷克人(Pazyryk)常用的一种武器。时间大约从公元前6—前3世纪，就是说距今至少有2300到2600多年历史了。”他话音在喉管里平缓踱步，但每个字都有叩击人心的力量。
大家虽有一些心理准备，结果还是来得太突然。一旁的康妮经过死磨硬泡，总算说服父亲准许她参与协助调查这起案件，兰木扎布也默许了。此刻她也被那箭头吸引——3枚花瓣状尖尾青铜叶片聚成一个正3棱椎体，尾部紧紧箍入箭杆；上端是一个鸟喙状锋利刃口。康妮不由遐想：它看上去更像一株含苞欲放的百合花苞；或是即将启航的太空火箭舱体。它显得那么独特、那么卓而不群、前卫意象甚至超越了21世纪！
“巴泽雷克人是些什么人？”女孩非常好奇。
“一个上古游牧民族，关于他们的起源，至今仍有太多未解之谜！”若望一刻不停翻弄着箭杆，话里似充满无限向往……
现场所有人中，兰木扎布是最吃惊的一个。
初次听康文海说这支箭可能是件古董，他就找到专业考古机构进行碳14测年法（放射性同位素断代法）鉴定：箭杆尾端削片距今约2600年历史，竟与若望说的不谋而合，而对方仅看了一会功夫，这使兰木扎布顿生敬佩。但他仍有疑惑，当即发问：
“巴泽雷克人既然生活钢铁盛行的时代，为什么还要使用青铜武器呢？而且这箭头怎么会历经2600多年，仍然完好如新？还望赐教。”
“西伯利亚铁器时代，在铸造刀、剑等重要武器时采用精铁，弓箭箭头等次要武器，则仍使用青铜。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铁器虽更锋锐，却极易氧化腐锈；青铜器反而更易于长久保存。”
兰木扎布又看了一眼箭头，果然发现轮廓光润的箭锋虽没有锈斑，却也似有若无包裹着一层暗淡绿胎，一如海藻在砾石上研磨出的汁水……是什么使它穿越两千多年光阴后行凶杀人、让人对历史深感敬畏？
若望猜到对方心思，他指着箭身说：
“这支箭显然2600多年前，就被人妥善保存起来！你们看：这箭头只生出最原始的一层薄薄青绿锈胎、却仍掩不住它通体莹润的光泽。箭杆更深深浸透一层油脂气，早已入木三分。我猜想：当初这支箭制成不久，就被它的主人涂满了动物或植物油脂，又用密不透气的皮革层层严密包裹以隔绝空气和水分。再埋在某个比较干燥的地方，就这样让它一直沉睡到今天。直到不久前才被人重新挖出来，重见天日后继续用作杀人凶器。今天世上第一个找到它的人，很可能就是杀人凶手的帮凶！”
“帮凶？难道凶手不止一个人？”兰木扎布惊呆了。
“正确！”
“案发后箭杆上除了叶尔兰留下的指纹一无所获，肯定有人抹去了曾经的指纹。”兰木扎布说。
“这不难，难的是仅凭普通人力，谁也不可能让飞箭在空中拐弯转向，再准确射中死者。即使最先进的雷达制导武器也难办到！所以这起命案的主凶，不只是人……”
若望说到此处，海蓝色眸子微微颤动、落日余晖一样晕满光华。
“我越听越糊涂了，您能否明言？”兰木扎布紧紧追问。
“杀死蒙格利亚商人乌恩的真凶绝不是叶尔兰，也不只是递箭之人，而是恶鬼的亡魂！”若望说得郑重其事。“恶鬼亡魂”四个字如幽灵再次浮现，每个人神经末梢都蔓延着微弱电击后的酥麻感。
“亡魂……”兰木扎布又一次苦涩地拧紧眉头。
“确切说，就是某个古人的意念和能量！”若望言之凿凿。
此一说让所有人傻了眼，就连康文海也开始怀疑：一向学风严谨、凡事讲求证据的若望教授，今天是否有点想象力发挥过度？兰木扎布已经按捺不住，他直言不讳：
“也许我们彼此有截然不同的世界观。但无论如何，仅凭亡魂作祟这理由是绝对无法说服我的上级接受您的判断、并对此案定性的！这个案子牵涉到3个国家的睦邻友好，3国政府都要求尽快破案。教授，希望您能体会我所面对的压力和苦衷……”此话已传达出深度质疑。
教授微微一笑，用竹节似的手指轻轻叩击沙发扶手，不慌不忙解释：
“我知道中国刑警大都是唯物主义者，尽管马克思并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物理学或意念科学家！不过，我仍然乐于用您能听懂的方式交流。”若望换了种语调：
“我们之所以承认世上种种物质的存在，仅仅是因为它们能被人感知。比如岩石、泥土、树木、流水……看得见摸得着，这些是最能被人理解的物质概念；另一类物质普通人眼看不见也摸不着，这类物质需要特殊方法才能被感知，比如：空气、磁场、引力场……隔着玻璃用磁铁吸引铁砂，就能清楚看见磁力线的存在！再比如自然界的风，揭示出空气，这种无形物质的存在；但还有一种物质，不仅无形、无色、无触感，甚至很难被人以及人类创造的各种工具所感知，因为它并不存在于我们生活的这个三维空间，而在另一个未知的虚数空间。有人称其为——灵魂，而我个人更喜欢把这类物质称为——意念。”
“灵魂？意念？”兰木扎布不禁莞尔，很显然他认为教授在瞎掰。
“千真万确，你还可以把它叫做——意念能量场！”若望忽然板起脸，让热情沉淀在眼中，显得比刚才更严肃。他接着说：
“科学证实，人类的思维意识表现为时刻运动的脑电波，换句话说，意识就是特殊的物质运动，而且意识还能超越物质！”
“何以见得？”兰木扎布撇撇嘴，懒懒地问。
“2001年，举世震惊的911事件刚发生的几小时内，有四名科学家意外发现：当全美国惊恐万状的成千上万人聚集在一起，同时沉浸在悲痛中时，全球设于不同地点的数十台随机事件发生探测器输出频率都突然出现了显著地衰减！这说明集体合一的心理体验脑电波，也就是数百万人的意念合力能影响机器设备！”
这番话起了作用，兰木扎布脸上的不屑开始凝固，然后消散。但教授并未讲完：
“另一个众人皆知的例子：近年，日本研究水结晶的I.H.M综合研究所的江本胜博士将自己10年来的研究成果出版，书名为《水知道答案》。这本书在全世界的轰动效应可以和著名物理学家霍金的《时间简史》相提并论！书中列举了多年来大量的实验，证明在瓶子上黏贴了——爱、感谢等字样的水，零下结晶体呈现和谐美丽的六角形；而黏贴——恨、混蛋等字样的水，冷冻形成的结晶支离破碎、极其丑陋、狰狞！《水知道答案》用122张前所未见的水结晶照片，向世人展示了一项独一无二的科学观察：水能听、能看，能感知人意念的善恶！”
兰木扎布暗暗心惊，这本科学著作他的确听说过。
“对这种事您怎么解释？”他忍不住问。
“正如意念科学的开创者林妮-麦克塔格特所认为的——意念是一种身体之外的物质，一种高度有序，能够改变物质世界的能量物质！无数科学实验表明：聚焦的思想对任何事物都可能产生实质性的影响，意念具有改变物质状态本身的能力——古代中国神秘的气功；印度瑜伽高僧修炼中的身体悬空漂浮术；特异功能者能隔物透视、隔空取物，预测未来……这都是意念能量作用的典型例子，也都是传统科学研究无法解释的现象。甚至还有科学家声称曾称量过濒死病人的体重变化，并成功称量出，人体死后，体重会减轻大约21克——这被有些学者描述为灵魂或者意念的重量！”
大家静静听他叙述，兰木扎布的右眼皮微微抽搐，他开始渐渐被若望贴近科学的讲述方式吸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