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这里,不愁酒,也不愁故事,差一个劝酒和听故事的人。
店里空无一人的时候,我常常去博客里,看看别人的故事打发无趣的时间,或者记录些无关紧要的心事。也常常坐在窗边发呆,越来越多的故事,在叹息与转身离开后,丢进随波逐流的河里……
清晨九点,徒弟发来笑脸:^_^大清早见师傅夜半更新的说说似乎心情不佳,希望师傅的忧伤适可而止!
其实有些忧伤,早就混在命里与生俱来……
又下雨了,稀稀疏疏落下,滴滴答答在石棉瓦上敲响,清脆悦耳。我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本《沉思录》,这书是我和邱子去红果玩的时候在书店顺路买的,奥勒留老家伙留在羊皮纸上的传世之作。
人还在床上躺着,只听店门口车喇叭声有节奏的打着拍子响个不停。那声音频率像是在说:我来了,我来了,开门。
来人是邱子,一个一天23小时不用睡觉的王八蛋。
在热水塘这种地方,我所认识的都是一帮三教九流的酒鬼,邱子同样是在酒桌上认识。很不幸的是,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他刚破产没几天。那天他一个人来泡温泉,看到我下面有间唱歌的包厢,泡完后直接进里面坐着大声朝楼上喊:“老板,把点歌机打开,有特殊服务给我来个陪唱的。”
我在楼上正用手机和徒弟聊着天,听到这句话后便和徒弟开玩笑,又有好色之徒来寻花问柳了。
我抱了一箱啤酒进去对着这个和我一般年龄,同样发际线高得不忍直视的人说:如果有特殊服务,在你一进门就主动给你介绍了,啤酒给你送来,看老哥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我愿意牺牲自己的第一次,为你破身做个包你满意的三陪,陪唱,陪喝,陪故事!”
就这样,在包厢里两个臭味相投的男人唱了几首歌,喝了几瓶啤酒,觉得啤酒太胀肚子又改喝白酒。酒才过八两,两个落魄男人喝得满脸通红,称兄道弟搂着肩,掏心挖肺的把压箱秘密都供出来了。他吹着他辉煌的过去,我摆着我曲折的路程。然后,这个炒期货炒成狗的败家子男人,歪歪跌跌的去点了一首黄豆。趁着酒劲上头,坐在点歌机前改了歌词唱道:
我们都是一条狗活在同一个宇宙
不必急着到处走再过不久会到头
为何要争斗要多少钱才够
在自已命运里要闹到什么时候
外面的事太多墙太厚看不透
其实我们都属于同样一条傻狗
……
这一天,两条狗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了。一条落水狗,一条寂寞狗!
听车喇叭声我便猜出是这货,前女友夜里的猫叫声还没他车喇叭声音记忆犹新。这次他大清早跑我这里,不信会是来泡澡的。我有裸睡嗜好,习惯性的先套上衣服再穿裤子。记得与高中同学何疯去澡堂洗完澡后,他见我这个自上而下的穿衣流程,便笑我说没见过先穿衣服再穿裤子的人。我骂他傻屌,你见过先洗下半截再洗上半身的人吗,老同学顿时鸭口无言。
待一切穿戴整齐,陈博先生也平息下来看不到任何痕迹了,我套上拖鞋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提起卷帘门。
两支军蓝色牛仔裤的脚,左脚站得笔直,右脚吊儿郎不可一世抖动着,再往上是红白相间格子衬衣,最后是一张人模狗样的脸,额头上的光明顶被土青色复古流行军帽遮住了,脸上胡子拉碴,剩下一张勉强过得去的面孔,满脸堆笑阴阳怪气对我说:“good morning米斯特金,你的,近几日,有没有的,那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在露天池子里,泡温泉。”“有啊,你妹篠田麻里子正撅起屁股在池子里侯着呢!”我顺着他的语气和道,转身走向沙发,突然回头没好气的对他提高分贝:“你打扰我和你媳妇睡觉了”。
“啥!我老婆哪天来你这瞎混的”邱进我房间故意配合我的玩笑,装模作样伸头往门里瞅。
“你大早上不睡觉跑我这来做什么”,我给他扔去一支摩沙,再自己点上一支。
“哥失恋了,女朋友不耳我了,打电话问她怎么了也不讲个话,多打几次竟然不接电话,你知道的,我们快要结婚了,现在突然这样让我好难受,我差点打电话给她妈了,啊啊……我曰他坟,我讲不出话来,我难受...我讲不出话来,我要说走咯……”邱子半真半假的捶胸顿足大嚎。
“得,得,得,怕你了,说个话也不正经,要不要我拿卫生巾给你。”
“什么卫生巾。”
“给你擦眼泪!”
“唉!”邱子叹口气,往沙发上坐下来把烟点上,抓着头发痛苦诉苦:“你晓不得,我们玩了这么多年,我是认真的,眼看要结婚了,她现在突然转变让我无法适应,又不讲怎么回事,你直接说你妈看不上我或者你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我心头也要舒服点嘛。”
“那你跑来我这做什么,我又不是她妈,我倒想做他爹!”
“对啊,你要做了他爹么直接喊我未来的丈母娘,也就是你媳妇我女朋友的妈,说这小伙可以,能看又能干的,多好啊……”邱子拍着邱腿接过话。他就是这样无耻,再难过也能讲出让人喷饭的言语,思维逻辑不强的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我把烟往烟灰缸里摁了摁,站起身准备做早餐,对他说,你跟我说也没用,我又做不成她妈的小三。
“你要做早餐,不用。走,邱哥我带你吃好的喝辣的玩香的去,北京的天上人间分店开不到这小地方来,但我们潘县也是有特色小吃的嘛!”
“不行,王哥没在我要守店。”
“守我的那个锤子,天天守个破店难怪媳妇也找不着个。”
“……那我约小西鲁恒他们”想着两个人出去玩没什么意思,人多叫几个才热闹。
邱子见我要约人,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小西他们还是算了,那是你的朋友,和我不熟,再说等下玩累了我带你去幺五街认识一下小红小花小翠她们交流一下人生苦短……”
“得!我在鸿果(潘县城区)最怕的地方就是幺五街,生怕到了那里看到你被戴上手铐现场带走。”
“别唧唧歪歪的,上车走人!”
“你不是刚被女朋友甩了么还有心情玩。”
“发泄怨恨啊……”
……
经过车上不停的讨论,最终我们没有去鸿果,转而把车开向兴源市。说实话,从云南某镇读书回来,从混混的群体里抽身出来以后,我成天都把心思放在足球、电脑和小说上,对吃喝玩乐一概不感兴趣。现在出来有点后悔,早些年就应该拼命折腾两下子,也不至于在朋友聚会众人七嘴八舌的时候插不上话题。每每夹在人群,我充其量就是个闷屁,从书籍和网络吸收而来的知识,在灯红酒绿物欲横流的世界根本沾不上边。以至于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在我端起大碗一口灌下七八两老白干后,躺床上发酒疯把手机甩向窗外时,才明白那个属蛇的双鱼疯女人写的QQ签名多么毒而真实:花花世界何必当真。
我很少去兴源,不过有邱这样的人形指南针,对女人天生狗一样的嗅觉,胡言乱语是他先天与后天磨练出的杀手锏,他说去哪玩随他去就是。到达兴源的时候是下午3点15分,夜生活还太早,他对兴源远没有鸿果熟,车子在街区无聊闲逛。我盯着车窗外陌生的车水马龙,这个离家乡不远的边城,看到饼店出来一男一女,我竟然回忆起了在北京逛王府井的时候,和同是贵州的学姐凯在一个弄堂里的店里吃鞋底饼……
正在我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邱子用右手扯我衣袖一阵急促:“一斤一两啊我的妈!看,那女的肯定是个烟鬼。”我回神顺他眼神瞥去,街道人群中一位约二十八九光景的大胸女鸡立鹤群,抬头挺胸
“你不是女人了解这些有鸟用”。
“唉,又回到伤感的话题了。我女朋友以前和我一样是个大烟鬼,不让她抽她非得我戒她才戒,逼我在网上搜到这么一条新闻警告了才消停下来。我说米斯特金,我现在都没女人了,你呢,二十几年的光棍男人,马上就是而立之年,也该结婚了,那个小西的怎么样嘛。这次我不让她来是考虑着会影响我们今晚HAPPY。”邱从烟盒掏出两支一支递给我,
我接过烟点燃猛吸一口吐向窗外,沉默看着人来人往的路人,对着车窗说:“劳资没谈过什么狗屁爱情!”结果这句如此严肃的话愣是把窗外路过的大妈吓一跳,瞪着车里的我白了一眼。
……
“唉,不提伤心事了,我打电话约朋友出来,先去填肚子喝点热的,晚上再去酒吧降降温。”邱子说完拿出手机拨通不知道是哪个朋友的电话:“喂,牛哥啊,听说你在兴源混得很牛逼,给有时间嘛,带我和我朋友出来玩哈”。“……”“来嘛,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我找家饭店等你?”“……”“哦,好嘛好嘛,你忙,改天我打电话给你”,挂了电话邱又翻出另一个号码:“喂,小娜,出来玩咯你家邱想你很”。“……”哦,好嘛好嘛,你整你的事情改天找你”,邱子被接二连三的拒绝整毛了,在通讯录里上下翻半天找到一个,这次他直接开门见山骂道:“喂,狗日的,我和朋友来兴源玩,给个面子死出来吃个饭喝点小酒,不要跟我扯些毛的有事,别和我提什么狗屁的没空故事”“……”“操……”
邱子挂了电话懊恼对我说:“全兴源人都在忙,我日他坟,金哥,干脆兄弟两个找个小地方喝点坐杯算了,你看看邱哥我现在混到什么程度,自掏腰包请别人吃饭都请不出来,真是活的连狗都不如,在贵阳有钱的时候都是别人求着请我。”
我没料到来趟兴源会是如此凄凉的下场,弹掉烟头打开车门对他说:下车,你最近走狗屎运了,女朋友和朋友都选择抛弃你。先不管了,既然来都来了就先吃完再说,随便吃点,就这家周红亚羊肉馆。
于是,不等他下车,当先走进店里。
找了个靠门口的角落拉开椅子坐下来,邱子也跟进来,手里提着一瓶茅台,往桌上一放,指着说,喏!原本送给老丈人的,现在两个人整完,整完就牛逼了。
听见他不顾形象口无遮拦的声音,邻近两桌人回头差异的望着两位刚刚入坐的不速之客,观其神色极似讽刺这是哪里来的两沙雕。我咳咳的低着头对邱轻声说,小点声,对面还有美女。
“美女个屁,再美有我媳妇美了”,这厮就这样个死改不掉的毛病,反而加大声音。刚转过头突然又快速回过脸,憋得满腮通红,对走来的服务员温声细语:“小美女,来二十斤酒。”
我见其神色不对,急忙对粉嘟嘟圆脸服务员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朋友开玩笑的,来一斤羊肉,用个小碗整点剁碎的小米辣,先整一盘用辣椒酱油醋盐味精拌好的酸菜来下酒。”待服务员走后我问邱子:“咋个了?遇着熟人了?”
邱子咬牙痛苦的用手指指身后,你眼睛瞎了,失忆了,你看你对面是谁。我把视线越过邱往对桌一看,再一愣,想的时候不来,不想的时候偏偏遇见了。离我们三米左右的邻桌坐着六位青年,四男二女,而侧对我们正在低头吃饭的不正是邱子的女朋友么,虽说和她仅有一面之交,并且互相没说过什么话。这也太巧了吧,虽然他女友没朝我们这桌看过来,听邱子这厮独特的嗓门一定是知道了我们的存在。
我小声对邱子说:“不过去和她打招呼?你不是急着找她吗,现在踩狗屎遇到了。”
“打个毛,旁边的是他同学、前男友,烦很!今晚一定要找小花小红求安慰。”邱子说完摘掉帽子放桌边,用杯子把酒倒上接着叹气:“不提了也别看了,金,我心烦,来,杯壁下流同归于尽”,然后一口气喝完,估计是喝急了还是气极了,呛得眼泪流。我陪他碰了一口酒,看邱这落魄的成狗的衰样,故意提高声音对邱子说:“邱子,打电话给你女朋友来吃饭、没看到别人都带媳妇吃饭吗?”。
我俩虽然坐在角落,却又一次成了店里瞩目的焦点,瞧其他人神情,两人又被再次被当成神经病。我一直盯着邱女友,只见她仍低头吃菜,对正在发生的事听不见看不到一样,而旁边一男的不知道对她唧唧歪歪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