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一阵死一样的沉寂,强子娘一双眼睛盯着地面一直都没有开口。
鱼小鱼在桌下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要沉住气,不要随意发问,我的心向下沉了沉。
“我都听说了,”强子娘半晌开口道,“既然你那日也在村口,你该清楚,不是我做的。”
我猛地看向了鱼小鱼。
“夜太深,总是看得不真切,大姐既然知道我们二人为何而来,想必心里也是清楚的。”鱼小鱼道。
“他们说,她,是里长请的道姑,听说,你法力很高,能看得到死去的人,也能跟死了的人说话。”强子娘穿过鱼小鱼,直勾勾的望着我。
我一愣,知道应该是鱼小鱼跟这个女人说过了什么,于是没有回应,只是回望了过去,我看到她干枯的双眼里有了些微的生机。
“你看到了什么?”我问。
她摇摇头,一双眼望向窗外,“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做,是她自作自受,人在做,天在看。”
我看了眼鱼小鱼,总是觉得这个女人知道些什么,但是却不肯告诉我们
“如果你能看到他,”她回过头来看着我道,“就告诉他,是娘对不住他,是娘,害了他,让他不要去害任何人了,好吗?”说罢,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鱼小鱼碰了一下我的胳膊肘,于是起身与他一起离开。
“你不是说不要跟去听她们讲了什么,那你怎么又去了?”我追上去问。
“我没有跟过去,只是有些不放心。”他回道。
“什么不放心?”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道,“你那日便看到了强子?”
鱼小鱼摇摇头,“我又不是你,你都没有看到,我又怎么会,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
“那天她们走的时候我觉得里长那个娘亲走起路来有些吃力,照理说,她比强子娘小几岁,不该如此,一开始我并没有太在意,跟你回了山洞,只是见你睡了,想着有些不放心,我就下山了一趟。”
“然后呢?”我追问道。
“具体我也没看清,只是那日惊蛰,半夜一声春雷,把我也吓得够呛,然后我便看见里长的娘亲倒在了地上。”
“什么?!”
“你小一点声!”他轻拍我的脑袋,“半夜那声春雷打得着实响了些,一道闪电晃得我也看不真切,只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而后道,“我也只看到了里长他娘倒地的一瞬。”
“那你看到是何人所为了吗?”我又追问道。
他却摇了摇头,“那一瞬所发生的事,我想,只有强子他娘看到了。”
“所以强子他娘也看到你了?”我又问。
“是,那个女人倒地之后,强子娘吓坏了,她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然后便看见了在不远山头处的我。”
“所以今天她才会对你那样说,所以她希望你能证明她的清白。”
鱼小鱼却摇了摇头。
“怎么?”我见状忙问。
“我只是在想,或许强子娘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所以对我们也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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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的发展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两日后,河边发现了那个年轻里长的尸体,鱼小鱼过去看了一眼,转身对我点了点头。
女人们跪在岸边失声痛哭,我远远的发现强子的娘站在不显眼的地方无声的望着河边发生的一切。
鱼小鱼回来了,他低声道,“你觉得是什么?”
我看着强子娘亲的身影回道,“我不清楚,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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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晚上,我和鱼小鱼蹲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回头看见那个红衣男人面露不安,我便道,“那么久了,难道你就不想见见她吗?”
他故意不看我的眼睛,背过了身。
我笑着摇摇头,然后跟鱼小鱼坐在岸边一块很大的石头上静等今晚那场倾盆大雨。
戌时刚过,便听得头顶一声闷雷,我和鱼小鱼往石头中间聚了聚,下一瞬便是瓢泼大雨,没多时,鱼小鱼大喊,“来了!”
我探过身,看着河水那抹墨绿色的身影逐渐靠近,我对着鱼小鱼一点头,他立刻便施法在不远处设法拦截。看着那身影与我不到十步远的时候,身后一阵阴风而起,我闭上眼骂了句娘,然后一掌甩在了那红衣男人的胸口,他原有的十魂被我折腾的也只剩了三魂,现在这三魂也被我这一掌打散的几乎不剩什么了,鱼小鱼对我低吼了一声,我忙回头去看,只见那墨绿的身影距离鱼小鱼施法拦截的位置越靠越近,于是一抬手中的桃木剑,将左手指尖渗出来的血迹抹在了剑尖,然后对着那墨绿色的身影隔空便是一剑。就在我和鱼小鱼还有那个红衣男人屏息等待着什么发生的时候,现实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而那墨绿色的身影竟径直穿过了鱼小鱼施法所做的界限。我一愣,抬头看了眼鱼小鱼,他直起身,擦了擦额上的汗,然后对我一扬下巴,我这才想起来那个鬼也一定看到了刚才的场景,只见他悬在半空的身形逐渐散去,我一咬嘴唇,将束缚在他颈间的九彩石取了回来。
“没用的,”鱼小鱼淡淡道,“他一定看到了,所以,他也一定明白。”
“她的身形涣散,如今甚至竟连我的桃木剑都捕捉不到她的身形了,看来,她是真的要消失了。”我接着道。
“其实你也没必要锁着他了,他被你折腾的也够呛了,今日又看到了这一幕。”鱼小鱼叹了口气道。
“只是,”我低头一顿,“既然河里的这个东西已经如此虚弱了,那你说,里长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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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长死后的当天晚上,我和鱼小鱼见院内最后一批过来吊唁的人散了才进去的,里长的那个媳妇儿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朝我们啐了一口道,“呸!你们还有脸来!不过就是骗钱的伎俩!原本让你们来,是保我男人一条命,现在好了,人没了,你们这些人,真是天杀的不要脸!你们还我男人!还我男人!”女人边说边从屋内冲了出来,两个孩子坐在地上吓得哇哇哭,旁边的几个女人见状也冲了过来,鱼小鱼一步上前还未开口,却被我扯了一下衣袖。
“你要不想你儿子也出事,最好现在就带我去见你娘!”我冷冷道。
鱼小鱼显然也没料到我的态度会有一个这么大的转折,他回头看着我,然后默默的又退到了我身后。
那个女人一开始也是一愣,然后擦掉脸上的泪痕继续对着我破口大骂,没多时,屋内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让她进去。”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半晌,只见有个男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我见过他,他是里长的弟弟,也是下一任的里长,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新继任的里长。
“道姑,里面请。”他微微侧身,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现实就是这样,总有人为了自己可以活命而去相信任何一种虚无的希望,我仰仰头,然后从那个女人的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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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房间的只有我和鱼小鱼两个人,我原本是不想让他也跟进来的,但他执意如此,我也无法,我抬头看着悬在房梁的那缕魂魄对他道,“我知你心中怨念,只是这一切到底也该有个了结了,答应我,事情明了,你便乖乖跟阎王的人走,你不该在这里,至少,你也该想想你家中的老娘。”
鱼小鱼见我说完于是对我微微一点头,然后走到了那个妇人跟前,“喂,该醒醒了,你儿子都死了,还想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
那个女人蜷缩在墙角呵呵傻笑。
鱼小鱼冷笑了一声,又道,“喂,差不多得了,该醒醒了啊!你儿子都没了!”
那个女人朝鱼小鱼扔过来一只枕头,看见鱼小鱼闪躲的样子便又开始傻笑。
鱼小鱼回头看了一眼我,转而继续对她道,“行了行了,我们可没有时间跟你在这里装疯卖傻,你儿子没了,难道你就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我忽然上前拦了一下鱼小鱼,他忙问,“怎么?”
“等等,”我蹙眉道,“也许我们漏掉了什么。”
“什么?”鱼小鱼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事情不就是咱们说的那样吗,里长的娘亲害死了强子,然后嫁祸给了村子里那个百年未解的传说,你我今天过来,不就是拆穿这个女人的谎言吗?!”
“不!不对!”我抬头看着强子的魂魄道,“不对,我们漏掉了一个人。”
“谁?”
“里长的弟弟!”我猛然看向鱼小鱼。
也就是在这时,身后的房门被忽然关上,紧接着便是一声落锁的声音,等我和鱼小鱼冲到门跟前,一切都晚了。
“喂!开门!你们开门啊!”我使劲的拍着大门道。
“你们还真是胆大妄为,就不怕冤死的人找你们索命!”鱼小鱼也跟着我喊。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你把门开开,咱们有话好好说!”我顿了顿,换了种语气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