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不要我了,是吗?”嫮生哽咽着,风起吹乱了墨绿的衣衫。
“进屋吧,要下雨了。”阿目径直从嫮生身边走过。
那天晚上,阿目躺在床上听见里屋的嫮生断断续续哭了一个晚上。
——————
嫮生一路小跑到了最近的一处酒肆避雨,抖了抖刚合上的雨伞,就听见身后一阵哄笑,嫮生循声望去,见竟是包景云一伙儿。
“嫮生,哪去啊,要不要小哥哥送你一程啊?!”一个男子笑眯眯道。
酒肆老板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胳膊肘碰了一下店小二,两人便去了后院。
嫮生脸涨得通红,一只手紧紧握住雨伞,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哟,嫮生,几日不见又好看了,告诉哥哥,用的什么香粉啊,回头给我妹子也买一盒去。”另一个男子也打趣道。
“哎,你瞎说什么,嫮生哪里有钱买得起香粉啊,是不是江目生给你买的啊?”包景云旁边的一个男子又道。
“江目生哪里来的钱啊。”第一个开口的男子边剔牙边道。
“你不知道吗,江目生每天坐第一班船去城里伺候那些老板太太啊。”第二个男子大笑道。
“什么,真的啊,哈哈哈,好不要脸!”剔牙男子笑得猛地一拍桌子。
包景云沉默了半天,然后干咳了两声,三人瞬间住了嘴,“别说那些没边的话,你们现在越来越过了啊!”
三人低头摆弄着碗筷,谁也不再吱声。
包景云起身向嫮生走了过去,嫮生直接打开伞,重新向雨里走去,包景云也想冲进雨里,可无奈这雨下的太大,衣裳又是昨儿个刚进城新做的,只得立在酒肆门口冲着嫮生喊道,“嫮生,别生气,是他们说错了话,赶明儿带这几个小子给你赔礼去!嫮生,下这么大雨,你要去哪儿啊,要不,让我送你吧!”
嫮生越走越快,因为她不想听包景云说话,走着走着干脆跑了起来,直到自己跑不动了,才停了下来,大口的喘气。这场雨自那日傍晚一直下到了现在,已经半月有余,雨势不见小,倒是越下越大。哥哥是在白婶和刘姨提亲的第二日进的城,之后便一直都没回来,嫮生也担心,可家里的爷爷奶奶还等着她做饭,她实在走不开,今儿个一早伺候两个老人吃了饭,也倒了夜壶,听说晌午有船去城里,便想让人给哥哥带个口信,这才冒雨出来了。
赶到村口河边,雨水已经湿了鞋袜,撑船的是王大爷,嫮生从前进城坐的也是他的船。
“嫮生啊,我还没敢认,下这么大雨,你出来干嘛啊!”王大爷穿着蓑衣在船上来回搬货,这才注意到了嫮生。
“王大爷,半月前哥哥去城里坐的是不是您的船?”嫮生尽可能靠近船身,大声问道。
雨水稀释掉周围大部分的声音,王大爷也向嫮生走了走,然后扯着嗓子道,“你哥哥阿目?他还没回来吗?”
“是啊,王大爷,这趟进城,能不能给我哥哥捎个信?”嫮生身子又往前靠了靠,可雨伞抵着王大爷的蓑衣有些碍事,嫮生把雨伞往身后撤了撤,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一身墨绿的衣裙被雨水打湿颜色更显深重。
“捎信?捎什么信儿啊?”
“王大爷,麻烦你告诉我哥哥,就说,就说爷爷病重,让他,让他早些回来好不好?”嫮生蹙眉大声道。
“你爷爷又病重了?去看过张大夫了吗?”王大爷关心道。
嫮生不自主的往后撤了撤身子,低头不语。
“哎,可怜的孩子。”王大爷摆摆手,转身急忙搬货。
船走了,嫮生还站在河边,此时全身已然湿透,其实她是想跟着船走的,可无奈,如果她走了,只怕病重的爷爷奶奶便熬不过今晚了。
看着王大爷撑的船在一片水雾中渐渐消失了踪影,嫮生这才转身准备回家,一低头,发觉脚下一阵湿潮,嫮生抬起一只脚看了看,鞋上满是泥土,她叹了口气,便匆匆回了家。
——————
嫮生看着划在墙上的竖线已经过了三十条,慢慢抬起的手又在第三十个后面加了一个,哥哥进城已经一个月了,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王大爷回来告诉她,并没有在城里打听到哥哥的下落,嫮生低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嫮生一惊,赶忙擦干了眼泪,手刚放在门边的雨伞上,就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嫮生!嫮生!江嫮生!是我!你白婶!”
“我是刘姨啊,嫮生,开门,开开门!”
嫮生把手从伞上收了回来,转身进了屋,紧紧的锁了门,里屋,奶奶咳了几声问道,“嫮生,是谁啊,快去开门啊!”
嫮生没回应,她转身进了里屋,躲在被子里又开始哭。
这个月第五次了,白婶和刘姨在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来找了她,翻来覆去的说的还是那几句话。
“包景云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
“爷爷奶奶都病成这样了,你也不想想法子救救他们,低个头,服个软,松口跟包景云说啊,村里谁不管你,他包景云还不管你嘛!”
“你哥都不要你了,你还倔个什么劲儿啊!”
“嫮生,男人这是给你脸呢,你要就坡下驴,不要给脸不要脸啊!”
……
——————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个多月,村里的田地都被淹了,果树也都被雨水打死了,里长坐在祠堂里,低头不语。
包景云看着刚刚闹过的村民散去,打了一碗水递了过去,“爹,你喝口水吧。”
里长摆了摆手,身后一个妇人叫道,“景云,过来,别烦你爹。”
包景云把那碗水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跟娘一起出了祠堂,“你白婶和刘姨昨儿个又去了趟江家。”
包景云眼珠子转了一下,但语气里没有流露出迫不及待的口气,“是吗,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那江家的小子去了城里都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回来,一个姑娘家,还要照看两个老人,也实在难为她了。你白婶刚刚路过跟我说,还是不开门。”
“是吗。”包景云低头道,语气里捕捉不到任何的情感。
“好话赖话都说尽了,就是不开门,油盐不进的,哎。”
“是吗。”
“哎,我说你这是什么反应啊,娘找你白婶和刘姨这么一趟一趟的跑,还不都是为了你吗!你这什么反应!”
“娘,我不是怕你,怕你不高兴嘛!“包景云赶紧安慰道。
“那你这个反应,娘就高兴了?!”
“行了娘,儿子知道错了,晚上我去张大夫那儿抓两副药,给嫮生送去。“包景云忙道。
“我不管你,这些都是你的事儿,反正我告诉你啊景云,这几日不要拿这事儿烦你爹,他最近烦着呢!”
“知道了,娘。”
——————
晚上包景云果然提着两副药去敲了嫮生家的门。
嫮生一开始有点儿害怕,也没吱声。
“嫮生,我没想干嘛,一来,那天在酒肆,几个人说话有些口无遮拦,我也是想来给你赔个礼,道个歉的,二来,听说你有日子没去医馆拿药了,就算你不担心爷爷奶奶,我还担心呢,小时候爷爷奶奶也给我补过衣裳,买过糖吃。嫮生,你不愿意见我,我理解,我也不强求,我把这药放在门口了,我走了之后,你千万记得拿,不然这药被雨水淋湿了就不能用了,一路上,我都是揣在怀里拿过来的,可千万别淋了雨了啊!嫮生,我放下了,我走了,记得拿药。”
嫮生站在檐下等了片刻,然后撑起伞小心的朝大门走了过去,还特意小心的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听了听,确定外面只有下雨的声音,这才开了门,可门一开,包景云便一把拉住了江嫮生的手。
嫮生大惊失色,手中的伞仍在了地上,赶忙上去关门,可无奈女子到底敌不过男子的力气,门,还是被包景云打开了。
“嫮生,你听我说,我没想怎么样,我就是想见见你,这么多天了,一直没见你,我好想你啊!”包景云痴痴的望着嫮生。
包景云这话听的江嫮生有点儿犯恶心,嫮生一心只想摆脱他,两只手不停的扭动,可包景云还是死死的抓着。
“嫮生,你哥哥不要你了,我要你,你嫁给我,我保证,再也,再也不会让你吃苦了!好不好,嗯?”
“我哥哥才没有不要我,他只是进城给爷爷奶奶挣看病的钱去了,你放开我,包景云,你放开我!”
江嫮生被包景云拖着进了屋子,隔壁的奶奶听见动静咳了两声问道,“嫮生,谁啊,是不是阿目回来了?”
江嫮生被包景云死死的捂住了嘴巴,她死命的反抗,却还是被包景云牢牢的控制在身下。
“奶奶,是我,景云,听说嫮生好几日没去医馆拿药了,我就送过来了。等下把药熬好了,给你和爷爷送进去啊,别着急。”包景云咧着嘴看着满脸泪痕的嫮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