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传旨太监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会来宣旨了,您也好歹为自己想个去路啊!不然······”
杨俨苦笑一声,一挥衣袖道,“常川,备墨,我要给皇祖父写封信!我一定不会就这样!一定不会就这样的!”
我自他书房前转身,秋儿端着刚烹好的茶低声道,“王妃,不进去吗?”
我摇摇头,“自古成王败寇,如今终还是我们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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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会儿,我正在卧房梳头,便听得外面一阵骚乱,原是宫里的传旨太监到了,鱼小鱼立在门口,我对他微微点头,秋儿将我扶了起来。
长宁王府上下三十余口跪着听完传旨太监宣读的圣旨,随后一群身穿官服的人便蜂拥而入进来抄家了,杨俨将我护在身后,看着曾经繁华一时的长宁王府眨眼间竟落败到了如此田地,却皆因自己的父王牵连所致,他将我交给鱼小鱼,跪到了那太监跟前,“公公,我要见皇祖父!罪民杨俨上表乞求入宫做侍卫,还恳请公公将罪民的心意告知皇祖父!杨俨愿替父王赎罪!”
那公公笑笑,假式扶了扶他道,“哎呦,长宁王这又是为何,快快请起,老奴可受不住王爷的这一拜啊!”
杨俨挣开那太监的搀扶,依旧恳求道,“不,罪民已不再是长宁王了,父王如今被禁东宫,我又有何颜面再面对世人!杨俨愿入宫就只做个小小的侍卫,还望公公成全!杨俨恳求公公看在杨俨是皇祖父的长孙的份儿上,定要将我的一片赤诚之心告知皇祖父!!”杨俨边说边将一封信塞进了公公的手中,常川在一旁又塞给了那个公公满满一袋子的银钱。
我一愣。
“这······”传旨太监假意为难,然后默默收下了那封信和钱,道,“长宁王放心,您是皇上的长孙,皇上不会看着您在民间吃苦的,老奴回去便将此信交由皇上!还请王爷放心!不过有句话老奴还是要提醒一下王爷的,信,老奴是一定会给的,只是这皇上什么时候能看到,老奴就不好保证了,所以啊,这王府被抄,王爷还需早日为您和王妃寻个好去处,不能让你们夫妻二人露宿街头了啊!”传旨太监笑笑,便带着其余人离开了。
长宁王府被抄后,杨俨和他几个弟弟按理应被送至外公云定兴的家中,而云定兴受废太子一案牵连,也被除名配于少府。可杨俨如今自降身份言辞哀切的上表乞求入宫做侍卫,便意味着我将独自被遣送至少府,他拉过我,脸上还残存着刚刚哭过的痕迹。
“青言,你别怪我,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太快了!皇祖父对父王不满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可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真的会下令废黜父王,立晋王为太子!”
我没有说话,定定的望着他。
“青言,我让鱼小鱼护送你去少府,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听话,过去以后,替我好好照看几个弟弟,我会给你写信的。”他轻抚着我的脸,我看得到他的无奈与痛苦,良久,伸出手指替他轻轻拂去眼角的泪痕,轻声在他耳畔道,“我等你。”
王府外,马车已备好,秋儿跪在我跟前哭道,“王妃,求求您带秋儿走吧!秋儿不想被他们卖给别人,秋儿只想伺候您······王妃,秋儿求求您了!”
我的心何尝不痛,我看了看杨俨,他背向我,鱼小鱼低头在前面牵马,一旁少府派来接我的下人一副不耐烦的吹着口哨。我弯腰想要搀起秋儿,可秋儿就是不肯起来,我无奈,“秋儿,眼下长宁王府被抄,我已无力再保你了,我知道你是随我从韦府过来的,可是如今,我真的爱莫能助,你别怪我。我已给管事的使了钱,要他为你寻个好人家,秋儿,我······”我欲言又止,少府的下人咳了两声催促道,“秋儿,你不要为难我······”
我终还是无奈的转身上了马车,掀开帷裳,看着昔日门庭若市的长宁王府如今门可罗雀,我知道,从此,它将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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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少府前,少府的下人喊了一嗓子,鱼小鱼过来扶我下车,那下人便牵着马车朝后门走去,我见少府门口并无人接应,也只得低头一笑。
“你笑什么?杨俨如今因其父被废,你也不再是什么王妃了,既已这般,你还愿意跟着他?”鱼小鱼在我身后低声道。
“我嫁给他,不是因为他是长宁王,而是因为他身上有东岳府君的元神,别人不清楚,你我总归心里都是明镜的。”我道。
“这话只有你自己会这样说,可别人都知道,韦府的五小姐,嫁的是长宁王杨俨,而不是庶人杨俨。”
“谁能从一开始就料想到最后的结局,纵使我是瑶兮仙子,司命和延寿也不会将凡人的命数告知与我。其实我早有预感,前些日子襄城王杨恪的王妃柳氏曾来府中找过我,说是四弟近日总是夜不能寐,经常一个人半夜在院中饮酒,她道是否朝中有变,我等要不要先行留出后路。我确实不适合嫁入帝王家,我总是想不明白很多事,为什么从前眼明心亮,如今倒成了听信谗言?父王确实有所失格,只是没想到终究会落得这么个下场!柳氏走前说她父家前些日子送来了些玉饰,见我平日里不常佩戴金钗,便想说第二日寻几个她瞧得过眼的给我送来,我倒不是真的在等她的东西,只是那日后便听说几个弟弟的王府都被封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鱼小鱼听我说完这话,只是立在我身后轻声回了一句,“你终还是入戏太深,要知道,你到底还是替了韦青言的瑶兮。”
“这是干什么呀,没人请还不进来了,真当自己还是长宁王妃呢!”一个声音刺耳的响起。
我抬头望去,是杨俨的外公,云定兴。
“鱼小鱼,你先走!”我低声对身后的人说,却见他一脸的不放心,便又冲他挤了一下眼,“放心,我还没遇见哪个能欺负得了我瑶兮的人呢!”然后微微扬起嘴角,一只脚迈进了少府,道:“青言不敢,只是没得外公允许,青言不敢擅自入府。”
少府的管家带我熟悉了一下府里的情况,便道,“从前云昭训主持东宫,府里的情况还能好些,只是如今东宫易主······”
我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从腰间抽下一个钱袋塞给了他,“外公这么多年里外打点偌大的少府实属不易,如今还出了这样的事,几个外孙和外孙媳妇都被送到了这里,却是添了不少麻烦,这些只是青言的小小心意,还望您平日里也多多照拂一下,我们不会给您添乱,也请外公安心。”
管家全程黑着的脸终于露出点儿笑意,他将钱袋收好,点点头,便走了。
看着管家走远,我看着面前的几间瓦房,而这就将是我与杨俨后半生的栖身之处,我低头,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我独自打扫房间直到傍晚,府里的婢女送来饭菜,我凑过去看了看,以我瑶兮的性子定是要将这饭菜扣在那云定兴的脑袋上,可我现在是韦青言,是他云定兴的长外孙媳妇,我直起身,冷笑一声,想着为了韦青言也要照顾好杨俨,想着不管杨俨什么时候回来,我都要让他有种回家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只是院子里静的都能听到落雪的声音了,我推开窗看了看,许是真的太晚,府里的人都睡下了,我又顺手关上了窗,看到脚边的炭盆都快烧完了,自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却发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脑袋上,低头一看,是颗石子。
“这儿!”屋外有一个声音。
我揉了揉刚刚挨打的地方,披上了件外衣到了院子里,然后就看见鱼小鱼趴在墙头还在往院子里扔石子,我朝他挥了挥手,他看见我过来,扔得更起兴了,我脑袋挨了好几下,于是不服气的顺手也捡了石子朝他扔去,看见终于打中了他,他趴在墙头揉脑袋的样子很好笑,我不禁笑出了声。
忽听院子里有人高声道,“谁在那儿!”
鱼小鱼吓得缩回了脑袋,我笑笑,对着那个声音回道,“是我,炭盆烧完了,再给我续些!”
那个声音迟了一些,半晌回道,“这就给续上!”
我见那边再没传来什么声音,便又朝墙头扔了一颗石子,“喂!你就这点儿本事!杨俨还让你保护我呢!”
鱼小鱼探出身,这回索性从院墙上跳了下来,他拍拍身上的灰道,“保护你?我怎么记得司命是让你在凡间保护我的!”
我笑笑,“说正经的,你身上有钱没有!饿了一天了,带我出去吃顿饭吧!”
他道,“都这个时辰了,他们没人给你过来送饭吗?”
“送了,不过······”我回头望了望屋里桌子上还未动过的饭菜。
他想了想道,忽然转身飞上了院墙,却看见我还站在原地,便道,“想吃饭的就跟我来!”
我一笑,便跟在鱼小鱼后头翻出了院墙,十一月的这场雪不大,但是很冷,我裹紧了身上的夹袄,却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