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是怎么知道的?当初军医离开,不是也将这玉笛带走了吗?”他诧异道。
我将玉笛收了出来,顺手插在了腰间,然后说,“有些事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跟你说,现在不是时候!而且,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安和忙问。
我看着他,还是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于是拿起木剑,赶忙连夜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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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天边微亮,我从后门进了燕子楼,敲响了那个人的房门。
安和有些不解的跟在我身后,如果没有他跟着,我不可能这么顺利到了那人的房门口。
房门开了,屋内一个婢女低着头道,“我家姑娘说请安歌姑娘进来。”
安和看了一眼我,蹙眉低声道,“我就在外面等你。”
我却没有时间跟他多说,径直进了屋子。
攸宁迅速披上了外衣,看着我,笑了笑道,“这个时辰过来,怕是你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也没多说,径直过去,一把扯下了她的外衣,雪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我看着她胸口纵横交错的暗红色的血纹,又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刚想擦掉她眉间的那三瓣额间花,却忽然感受到身后迅速靠近的一股杀气。
原是那开门的婢女并未退去,见我冲进屋内如此行为,立刻上前护主,然而她们还是忘了我是谁,即便没了仙法,我依旧是昆仑山的瑶兮仙子。
我侧身闪过她一掌,抽下发间的桃木簪子,簪子在我手中迅速变换为了桃木剑,那婢女转过身凶相毕露的再次向我扑了过来,几乎是一瞬间,我的剑尖已经抵在了她的颈间。她瞪大双眼,低头看着我手中的桃木剑,然后我便看见了自她身后露出来的一条残破的雪白尾巴。
我垂眼瞥了一下,然后冷冷道,“道行不足千年,也配跟本仙动手,青丘什么时候多了你们这些败类!”
攸宁忽然一笑,“是啊,让仙子见笑了,是我调教的不好,小遥,还不快给仙子赔礼!”
那被唤作小遥的白狐吓得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我跟前,头低得都快挨了地,哆哆嗦嗦道,“小遥有眼无珠,无意冒犯仙子,只因未感受到仙子身上的仙气,所以,所以······”
“滚!我要跟你主子说话!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插嘴!”我没看她,冷冷道。
我听得身后房门被关,再次走到了攸宁床前,捏着她的下巴,继续我刚未完成的动作,我顺势擦掉了她眉间猩红色的花瓣,看着被我擦掉而露出的那暗红色的眉间印记低声道,“你骗得了他,却骗不了我。”
攸宁愣了一下,并未曾想我的态度会是这般,也不知道我会采取这样直截了当的方式,但却也很快缓过了神道,“我没骗他,至于你现在才发现,那应该是他骗了你。”
攸宁的确很了解如何一句话将我激怒,我看着她对着我鬼魅的笑着,半晌道,“你毁了仙籍,入了魔道,知不知道,天宫的规矩,堕仙,你会有怎样的下场。”
她低头浅笑,将被我扯下的外衣又重新穿好,一双白皙的腿在丝绸的被面滑过,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床上走了下来,“我死不了,至少现在死不了。”
“你哪里来得自信?”我反问。
“因为你不会让我死的。”她倒了杯茶,润了润喉,然后转头对我笑道,“如果我死了,他会难过,”她的目光盯着那扇门,转而又看向我,“可是,你又舍不得他难过。”
“你高估了他在我心里的分量,最多也就是他曾救过我。”我面无表情道。
她听罢低头冷笑,然后摇摇头道,“瑶兮,是你高估了你自己,你用那番说词骗了他,又骗了你自己,可是你却骗不了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反问。
“我当然知道,我是说出了你心底的一个秘密,一个羞于启齿的秘密,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因为秘密被人知道了,还当面戳穿一定是很丢面子的事情,所以,我也要你体会一下方才你扯我衣裳的时候,我的那种感受!”
“攸宁,我好言劝你一句,你还有一次认错的机会,不过是没了身上的千年修为,但总比你现在要好。”我冷冷道。
“不过是没了千年的修为?!”她重复着我的话,然后忽然大笑,“瑶兮仙子果然不一般!将他人的千年修为视为身外之物,还是说不要便可以不要的东西!”她猛然站了起来,对我道,“你可知道我是如何活了下来的!你知道昆仑山的刑罚打在我身上有多疼吗?你知道当初遍体鳞伤的我被那贱人拖回青丘,她又是怎样百般虐待与我?你又知道在一个你根本看不到希望的地狱如此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一件事情只是为了活下去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吗?你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永远都是昆仑山上那个高高在上的瑶兮仙子,围绕在你周围的只有你母后和你师傅对你无限的宠爱和顺从,你根本不会知道求生,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我看着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闪躲,“所以,你就觉得你有理?”
“我当然有理!”攸宁大喊一声,她转身,擦掉不小心掉出来的眼泪,然后忽然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自作自受嘛!我活该嘛!我有今天都是我的报应!可是我能怎么办?!你受伤了,不管天上地下还是水里,总会有人去救你的,可是我呢,我的世界里都只有我自己,我想要什么,都得靠我自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你别用你那悲悯苍生的语气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不要跟我说什么因果报应,我知道我会不得好死,不过我现在还不想死,至少死,我也不会一个人死!”
“你的命是命,那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我道。
“他们都是活该!那些人心魔太重,说到底害死他们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她咧着嘴冲我笑。
我实在看不下去她的样子,别过头去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袁洪是不是帮过你?”
她听罢,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再次回到了床榻边,她轻轻躺了上去,侧过身,背对着我道,“我累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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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屋里一出来便看见了安和,他方才看到了从屋里狼狈出来的那个婢女小遥,然后一步到我跟前问,“你们怎么了?”
我仰头看着他,忽然又多了几分失望,我不想跟他说什么,只是转身趁着天亮赶快回去。
“攸宁从青丘逃出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人她可以投靠,她告诉我,在她最难的时候,是那个小狐狸救了她,不仅给了她一个可以栖身的狐狸洞,还帮她疗伤,甚至,”安和快步跟在我身后,从我出了燕子楼他的话就没断过,“甚至还将自己的修为都给了她。”
“那很好啊,恭喜她又多连累了一个人,加重了她的罪孽。”我冷冷道。
“攸宁告诉我,她说那小狐狸身世可怜,被赶出家族的狐狸洞后,就一直自己生存,期间为了活命也烙下不少的伤病,甚至,甚至还被人割了尾巴。”
我一怔,怪不得看那小狐狸的尾巴那么奇怪,只是方才屋内形势紧急,我也来不得细看。
“攸宁许她一个承诺,要给她一个家,还要从前伤害她的人都不得好死,所以,”安和顿了顿,接着道,“所以那小狐狸便把自己的修为给了攸宁。”
我没有停下,继续沿着小路往十六宅走。
“安歌,我是把我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了你,我不是希望你能原谅她什么,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她的处境。”安和继续道,“攸宁说即便那小狐狸把修为给了她,可是还不足以让她恢复,对于九尾狐,最快增进法力的方式便是吸取凡人的阳气和精血,所以······攸宁去长安城寻了很久的对象,最后才选定了燕子楼的掌柜,不过攸宁并没有杀了那人,而是附在那人的身上,直到那凡人死了才离开,也就是,就是借着凡人的阳气滋养自己。攸宁说她借了两世凡人的肉身,第三世才得以幻化成人形,所以她便,她便自己做了这燕子楼的掌柜。安歌,攸宁没有害过凡人,她并没有!”
“这还不算害?!”我停住,转身看着他,“你也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是值得同情,还是你也觉得我口中的因果报应都是大言不惭?!不管你有多同情她的身不由己,也不管你有多埋怨我的不念旧情,她堕了仙,就要承受她该承受的!”我侧头看着十六宅的后门,一把推开便进了去。
安和追上我一把拉住了我,他道,“我要你知道,我从未埋怨过你,对于她曾经对你做过的事情,我同样也是深恶痛恨的,可是安歌,现在能帮我们的也就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