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瞪着我狠狠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个背信弃义的贱婢,敢和主子争盛宠!娘娘说了,你就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你,你就是承香殿那个离宫的安歌!你就是!”
我叹了口气,然后道,“你说你是随你家娘娘进的宫,想必她从前的事情你也一定知道。我再问你一件事,你家娘娘的玉笛是从何处而来。”
明心听我提及此事,忽然便不激动了,她跌坐在地上,充满恐惧的望着我。
“今日既然你对我说了那么多秘密,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皇上亲自为我隐瞒的秘密。”我凑上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
明心听完,眼神里的恐惧便又一次加深了,她瞪着我,良久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她的样子倒是觉得有趣,从前在昆仑山,对于神仙而言,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而对于凡人,一个他们竭尽全力隐藏的秘密便会在顷刻间要了他们的命,这种恐惧,是从前我从来也不会体会得到的。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物,“这玉笛,是一个故人死之前赠予我的,从前我唤他军医。那么你家娘娘的那只玉笛,又是谁赠予她的呢!”
明心忽然就崩溃了,她抱着脑袋,忽然无故的大叫起来,一双脚在脏乱的地面上来回蹬踹,周身都是飞扬的土灰,我起身,扬了扬跟前的灰尘,然后道,“看来我又猜对了一件事情。”
说罢,我转身准备离开,刚推开门,又想起什么,便对身后失了神智的明心道,“这儿是掖庭,没有人会在乎你的生死,更没有人会庇护你的周全,你要好好保护自己,这样才能活着等到出掖庭的那一天。”
我正往自己的房间走,远远便看见了掖庭令在我房门口。
“掖庭令找鱼歌何事?”我看见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似是衣裳。
“姑娘,皇上下旨,召姑娘夜入紫宸殿,恭喜姑娘。”掖庭令弯身对我拘了一礼道。
我看着那小太监手中的华服,低声自言自语笑了笑道,“这么快,这一夜,还真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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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过后,宫女服侍我更衣,梳妆,来不及通知安和一声,我在软轿中悄悄从袖中掏出一物,这是在紫宸殿的时候安和给我的鲛人血,不管今晚是何情形,到了非常时机,我也还是要坚守最后的底线。
“姑娘,紫宸殿到了。”轿外有太监低声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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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参见皇上。”我刚一进殿,便跪地行礼,然而下一刻却被人猛然带入怀中,我前一刻还砰砰直跳的心,却在靠近他的那一刻平稳了下来。
“你走后,朕做过很多个梦,每一个梦里都有你,可是第二日一醒来,你便又不见了。安歌,没了,什么都没了,到底,朕还是输了。”他在我耳边低声道,“这一别,到底太久,有多少次朕都要下旨将你带出来,可李好古总是告诉朕不行,说那样会落人口实,更会害了你。所以朕就等着,等着,就那么等着,然后······安歌,朕再也不想等了,再也,不想了······”
我就任他这么抱着,尽管呼吸有些艰难,可从掖庭到紫宸殿,我却走了将近两年,还好他还在,还好,我们都还在。
“陛下,安歌不会走了,安歌再也不会离开陛下了。”我轻轻环住他,低声道。
他松开我,低头看我,然后顺势锁住了我的唇,我睁着双眼,看着他,脑子猛然跳出婆婆的那句话。
“喜欢,你就是藏在了心里,可也会从你的眉眼里偷偷跑出来的。”
我以为,我心里的那个人是太子长琴,可现在被东岳府君吻着的时候,我却总能想起那个鲛人。我用一个谎话,企图骗过自己,可到底,谎话还是谎话,只是鱼小鱼当初变了身子成了个男人,到底也不是因为我。司命星君说过,鲛人一生只认一个人,就是那个让他们动了心而变身决定性别的那个人。可对于鱼小鱼,那个人,不是我。
他轻轻松开了我的唇,垂眼看我,看着我眼里含泪,然后低声问,“安歌,你怎么了?”
我却不由分说的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我没有说话,没有什么事情能比我自己骗自己更令我感觉羞愧难当,我在强迫让自己喜欢另一个人,却又要和第三个男人厮守凡人所谓的“一生”,这不是滑天下大稽吗?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傻、最傻的人。
“安歌,如果当初在紫宸殿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或许,你现在就是我的妃子,你会给朕生好几个孩子,又或许,朕会立你的儿子为太子,也许那样,现在朕,便不会如此为难。只是现在朕什么都没有了,无法许给你一个盛世的天下,更无法许给你无忧的一生。安歌,朕不会要你的,朕不想让你在朕归天之后独自还要遭受仇士良他们的摆布,更不想让你卷入这后宫的争斗,可是朕也不想放你走。未曾得到的东西,失去了,也就失去了,会伤心,会难受,也会惦念,可是如果你和陆离是真心相爱,他也愿意一心待你,朕,真的会放手。可是你到底还是回来了,朕得到了,便不舍得撒手了,也撒不开手了,可是安歌,朕还是不能太自私,如果在此时将你纳入后宫,杨贤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不会放过你的。只是朕还在,她却不敢明着来,一旦,一旦没有了朕,朕便再也无法保护你了,到时······”
“皇上,安歌,明白。”我将泪吞了回去,轻声打断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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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三清殿道士前来送刚炼好的仙丹,我见皇上还在榻上安睡,便没让李好古去叫醒他,而是亲自出来取的丹药。
李好古有些犹豫,“姑娘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过多的露面,皇上还未册封姑娘,怕是······”
我笑笑道,“公公以为我不出面别人就不会知道我的存在了吗?当初皇上将我从天牢救出藏在这紫宸殿中,我不照样一面未露,可还是有人得了消息,三天两头的过来闹上一闹。”
李好古一听低头笑了笑,便退了两步为我让了路。
“啊,对了,公公还是回去伺候陛下吧,午膳陛下多贪了几杯酒,我见他心思太重,也没劝下。要是等下有什么不适,醒来没人伺候那便不妥了。”我走了两步侧身对李好古道。
李好古低着头悄悄抬了抬眼,没有言语,只是看着我出了寝殿。
我走到外面,看着几个宫女和太监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要问道长一些陛下的事情。”
见众人散去,我上前接过木盒低声道,“我在掖庭见到了明心。”
安和的手一抖,始终低着头,未曾抬头与我平视,“婆婆死了。”
我一愣,安和抬眼看了一下我,我立刻将情绪稳定,然后又道,“什么······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
“庆成节第二日,掖庭里有宫女说有一日未见过婆婆,当日主事的太监便去婆婆屋子里找了,发现时,人已经凉了,怕是前一夜便断了气。”安和低声道。
我的指甲抠进了肉里,死死的咬着嘴唇。
“陛下上一次服用过丹药可有什么不适,道长命贫道过来的时候要问的仔细,也好看看是否要换配方。”安和注意到角落里的李好古,于是故意高声道。
被他高声提醒,我也缓过了神,也忙道,“只是陛下今日酗酒过度,道长以为现在还适合服用丹药吗?”
“我回过掖庭,也见到了那个被毁了容的宫女,只是不知为何,听人说庆成节那晚听到她在后院一个废弃的宫殿里喊叫了一夜,第二日发现的时候便觉得她神智有些······有些不清醒。”安和压低声音快速的说着什么,而后又高声继续,“陛下若有不适,是否是因为服用了道长的丹药也未可知,不过贫道会将此事回禀道长,还请陛下放心。”
我也忙道,“那就劳烦道长了。”边说,我边将提前备好的一个银锭悄悄递了过去,然后小声道,“子时,殿外西窗下。”
“多谢姑娘。”安和接过银锭顺势塞进袖中,然后退了出去。
我转身,却见身后并无人窥探,只是低头笑了笑,便回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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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与我用过晚膳便离开了,我在殿中等到子时,未燃床头的烛火,怕我下地一动再晃了烛光,于是摸黑光着脚悄悄跳出了西窗。
“怎么不穿鞋?”安和一把接住我,看着我光着脚道。
“我怕弄出动静。”我笑笑。
“可是皇上派了人暗中监视你?”安和急忙朝四周望了望。
“不止是皇上。”我道。
“什么意思?”安和猛地回头看我。
“这边,”我刚想拉着他往角落里走,“等我告诉你明心的事情。”
他却猛然走到我前面,弯下身对我道,“天太凉,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我低头一笑,便提着裙角往他的后背上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