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点着脚尖往田地里望去,还是没看到人影。于是他便踩着砖垛而上,站到了墙头上。老徐再次向田地里望去,想从白茫茫的雪地里搜寻出那个身影。
“嗯?怎么一转眼又不见了,刚才确实有个人影。”郝婷看着村口的田地,声音弱了几分。她顺着梯子爬到房顶,还是没看到刚才的那个人影。
“宝宝,除了徐伯伯,你说你刚才见到南边地里还有人?”郝婷似乎想通过孩子再印证下自己的眼力。
那名胖嘟嘟的小女孩此时已经止住了哭声,裹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站在屋门口,她掀着门帘一角,探着头看着房顶上的妈妈和墙头上的老徐,轻轻点了点头。
“有一个人在地里面走来走去,我看到过好几次了。”
“看到好几次回了?”郝婷追问道。
小女孩“嗯”了一声,怯怯地躲进门帘下。又说漏嘴了,看来这小女孩总往外跑。
“你好好说说,妈妈不训你,你都啥时候看到的?”郝婷声音温柔下来,对门帘下的女儿说道。
“我前两天上梯子就看到过地里有个人在来回走路,今天又看到了,不知道在那人干嘛,我觉得还挺好玩的。”小女孩清脆的声音隔着门帘传到郝婷和老徐耳中,两人顿觉有些莫名其妙。
郝婷是听到老徐刚才嘱咐她要防贼防盗,多注意下安全后,又听到女儿嘀咕,说地里还有个人,这才心生警觉,虽然村子里多了些防疫人员,但是没必要在地里来回转悠守着吧?
老徐更是感到意外,他记起来刚到村口时,看到小女孩在雪地里来来回回走着,一副小大人模样,想必这娃娃是在模仿地里那个人了。村里大喇叭喊了好几天不让闲逛,要大家非必要情况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村周边厂子里也都要求到了,并且这几天县上还有警察和医护人员来村里帮忙防疫,没听说谁天天跑出去到地里晃悠啊。
老徐心里嘀咕着,要是这人走正路,出来好几次了防疫站的人应该会跟自己说一声的,咋就没人跟自己汇报下这个情况,难不成这人也是跟小女孩一样,在家憋闷的不行是偷偷跑出去的,又或者不是小西村的?老徐急忙拨通了村口防疫站工作人员的电话,几个村口都仔细问了,这几天确实没有人私下出过村。
老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孩子说的真切,郝婷刚才似乎也看到了,怎么一转眼人又没了。他急忙从就近村口的防疫站点叫来两个腿脚利落的小伙子,一同前往郝婷说的那片田里走去。
地上果然有脚印,有块地头也确实有来来回回踩了好多遍的痕迹。老徐站在地头往四周看看,没见到人影,便带着两个小伙子顺着脚印找起来。好在是刚下过雪,找个人还算比较轻松,没走几块田地,老徐几人便看到在地头避风的角落里缩着一个身影。
“喂,你在这干啥呢?”只见一名衣衫破烂的老妇人蜷缩在荆条丛下,一旁摊放着几件脏旧的衣物,有几个小块的毡布垫子,垫子上卷裹着一件军绿色的棉布大衣,还有些瓶瓶罐罐散放在身边的雪地里。妇人把头埋在膝盖之间,靠着垫子和军大衣堆坐在雪地上,蓬乱的头发和荆条枝蹭在一起,沾上不少亮亮的雪渍。
妇人听见有人喊他,诧异地抬起头,看看老徐三人。她用手抹了把脸庞,眼神有些惊惧,她默默地站起身来,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揉成一团脏兮兮的口罩戴上。
老徐打量了下眼前的妇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乞丐,大冷天在这雪地里待着,看着甚是可怜。
“大姐,你是哪来的?”老徐几人在离老妇人几米外停下脚步,又问了声。
老妇人摇了摇头,还是没搭话。老徐看这情形,也不敢贸然靠近这个老妇人。
“大姐,你这是从哪来啊,大冷天的咋不进村子呢?别在这冻着了。”老徐压了压口罩,往前踏出一步。
老徐话刚说完,心里忽然明白了。现在疫情防控形势这么紧张,哪个村子会欢迎一个不知底细的乞丐啊?这名妇人看起来木木的,似乎不太正常,这么一号人物进了村子肯定够麻烦的。看她样子,有可能是周边村子不让她进,甚至挨了驱赶打骂,这才在乡野里徘徊流浪,不敢进小西村的。老徐想到这里,往地上那堆破烂里瞅了瞅,倒是还有几个馒头面包之类的吃食,想来其他村子即便不让她进,给口吃的还是不介意的。
这又是个苦命人啊。老徐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这时他仔细瞅着眼前的老妇人,看到她眼睛红的厉害,似乎是刚刚大哭过一场。
“大姐,别害怕,你跟我说道说道,你是哪的人啊,怎么来到了我们小西村?知道家里人电话吗?”老徐坦诚地说道,他心里确有几分怜悯。疫情严重能要人命,但是也不能因为疫情就把本来还能找口饭吃的乞丐或者走丢的老人给冻死饿死在这冰天雪地吧。
妇人还是没有搭话,大概是觉得冷,她的身躯颤动了下,随后把地上的那件军大衣披到身上,把自己紧紧地裹起来,似乎这样一来就能隔绝外面的世界,能保护自己免受他人的责难。
几次问询,老妇人都不搭话。老徐为安全起见,联系了医护人员赶来。无论如何,既然让他老徐遇到了,就得先把人安置下来,总不能再让老人在田野里待着了。
等到两名医护人员姗姗而来,刚刚出现在田地另一头时,老妇人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她抓起瓶子、衣物、混着雪花的泥土不住地往老徐几人身上丢去。
“死了,都死了,连我也死了算了!”老妇人看着两名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眼神充满了惊惧,她裹着军大衣,嚎啕大哭着往荆条堆里钻去。
老徐几人闪身躲过扔来的杂物,倒是刚刚赶到的村医陈司明被一个硬馒头砸到了胳膊上。那馒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冻得硬邦邦的,陈司明被这一砸,还真觉得有些生疼,他甩了几下胳膊,看看地上的馒头,又看看眼前的老妇人,听着她不住的嚷叫声,心里充满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