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管镜检查结果出来后,结合其他检查指标。医生诊断我为血管炎。我们都不知道血管炎是一种什么病,在查阅了许多信息后,我和张先生都沉默了,婆婆跑到走廊里偷偷抹眼泪。血管炎,属于免疫系统疾病的一种,缠人、难治愈,严重时会导致身体溃烂,也会引起许多其他并发症或器官衰竭。我说得可能不全面不专业,但我们提取到的信息就是是这样。
躺在病床上没了一点精神,想哭,觉得委屈又无助,很对不起家人,心很累,鼻子发酸,眼眶却干干的。我不怕死,但是我怕遭罪,怕连累家人,我这样想。张先生一直在拿手机查资料,不时出去接打几个电话。最后,他进来收起手机,把婆婆和我叫在一起说:我咨询了几个大夫,他们都说以目前咱们的检查结果,诊断为血管炎条件是不够的。况且这个病不属于呼吸科方面,咱们得先去风湿免疫科找这方面的专家看一看。另外,如果这个病确诊了,那上海、北京的医院治得蛮好,到时出院咱们去最权威的医院看。还有,这个病其实没有那么可怕,只要遵医嘱好好维持是没太大影响的,咱们还年轻,宝宝,你不要怕更别灰心……
婆婆说:老闺女啊,我们是看你这么小遭这么多罪,心疼你。有病了咱们就治,钱我和你爸的退休金都攒着呢。但咱们得吃东西,不挑食多吃点才有抵抗力,身体自然就好了……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张先生搂住我的肩膀,让我靠在他身上。我呜呜哭着:对不起,我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对不起……
这不怪你,是我没照顾好你,别害怕,我们陪着你……张先生安慰着
人生中,这已经第四次与医院亲密接了。母亲、自己、张先生又是自己。这次,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我们所在的楼层是呼吸科高危病房,晚上有两个病房里的患者病危抢救,医生护士拉着仪器在走廊里奔跑,发出轰轰的巨响,震得人心惊胆战,遗憾却仍然没跑过死亡。隔壁床换了一个老奶奶,病情好一天,坏一天,儿子女儿来探望,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我旁观着一场场中年手足间的矛盾,隐忍刺探争吵爆发平静冷战恩情埋怨,烟火气十足,却又虚无飘渺。
走廊里也热闹,有被疾病缠身的双眼,也有日夜护理的疲惫脸色,我穿梭在走廊里,看人来人往,看自己不好不坏。走廊尽头,张先生打了饭菜回来,我看着他小心穿过走廊里的人,慢慢向我走来。
也许不好不坏,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我想起曾看到书里的一句话:这一生,虽然未能免我忧,免我苦,但遇到他将我如此妥善收藏,好好呵护,值了!
有没有肉啊?我笑着问他
按照张先生说的,我们先在所在医院找血管炎的专家看一看。那所医院的血管炎权威专家是个姓聂的医生,但聂医生一周只出一次诊,不巧的是当周的诊早已经挂满了。怎么办?再等就是下周了。
张先生想了一会说:我们拿着这些检查结果直接去找聂医生碰碰运气吧?运气好的话,也许人家愿意帮咱们看看。
我:没有预约没有挂号,人家怎么可能给看啊
试试吧,咱们不正在她们医院呼吸科住院吗,也算有点“关系”吧,哈哈,走吧去试试……张先生硬拉着我带上检查结果大义凌然的去找人。
打听了许多人,加上在医院的网页上查的资料,最后竟真让我们摸到了聂医生的办公区。当时刚好到了午休时间,医生们一个半小时后上班。张先生牵着我的手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安静又忐忑的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门口保安大哥看我们俩年纪轻轻,一脸严肃又忧愁,关切的问遇到什么事了。我简短的说明来意,保安大哥安慰我们:你们就在这等着吧,医生上班都要经过我这个口,肯定能等到。这些话给了我俩信心,我和张先生不住的感谢。
期间,我实在有点坐不住,走到椅子旁的窗前往楼下看,想着如果医生拒绝了我们该怎么办。心里悬着,不由得眉头紧锁,我拿手按按眉心,回头,看到张先生闭着眼睛,头微微低着,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我知道,他是在祈祷。说来惭愧,我是从小跟妈妈信了基督教,随着慢慢长大,以及妈妈去世,我的信仰感越来越弱。恋爱的时候偶然带张先生去过一次教堂做礼拜,本想看看性格古板的他对信仰宗教是什么态度,没想到的是他特别受感动。每周末都督促我一起去教堂,十分虔诚,信心也比我大多了。于是,我回过头也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终于熬到了医生上班的时间,我和张先生立在门边紧张的看着从电梯里出入的人。每次有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经过,我俩都目光如炬的盯着,发现不是要找的人,肩膀就会垮下来,等又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又马上端起肩膀目光如炬……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我看了看张先生,他握了握我的手。这时,一位五十岁左右,梳着利落短发的女医生从电梯里走出来。我和张先生对视一眼,确定了她就是我们的“目标人物”。我突然来了勇气,迎上前,迅速的说出在心里默演无数次的话:聂医生您好,我是在咱们医院呼吸科住院的患者,呼吸科那边诊断我为血管炎,知道您是专家,想咨询一下您的意见,但是我们实在挂不着您的号,没有办法来这……准备的话还没说完,我们已经随着聂医生走到了保安处,再往前,没有允许我们不能进了。聂医生没有停,继续往门里走。走了两步回了一下头,轻轻说了一句:继续说。啊!成功了!我的心那一刻高兴的简直要跳出来,赶紧跟上,因为兴奋呼吸急促磕磕巴巴的,如果……可以……能不能……请您给我们一些治疗建议!此时,我们已经走进了医生办公室,办公室里立满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聂医生叫了一声“小陶”,一个年龄跟我差不多,梳着马尾带圆眼镜的小医生走过来,说了一句:下午两点跟眼科有个会诊,患者的住院记录我找出来了。聂医生回过头对我们说:五分钟后我有一个会诊,你把报告单拿出来我看看,快!
我心里着急起来,手也跟着抖,张先生接过装检查报告的袋子,拿出来一一放在桌子上。聂医生迅速找出几张报告,抽出来放在手里对比着看了说:不是血管炎。
这几个字让我一下蒙了,其实我在心里早已给自己判了“死刑”,这次来找聂医生也是想问下我病到什么程度了,接下来怎么治疗,根本不敢奢望这样的好消息,我愣在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但是呼吸科医生说她的这几个值不好”张先生迅速在报告单上指出几项。
“根据这几项定血管炎条件是不够的,把肺CT给我看一下。”
张先生递过去,聂医生举把片子举在阳光下从左到右的看过去。
“不是血管炎。”又肯定的说了一次。
随后,把片子还给我们,带着刚才的小医生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张先生连声道谢,把片子、报告收好,牵着愣在原地的我往门外走,走出医生办公室、走廊、电梯、走出免疫科大楼……我的脚好像踩在棉花上,很不真实。
“聂医生说我不是……可是呼吸科……”我犹豫着说。
“我相信聂医生,首先血管炎是人家擅长的专业领域,见过的病例和对这个病的了解不必多说。聂医生说以你的检查结果定血管炎的条件是不够的,另外,人家是仔细看过报告单又结合肺CT之后下的结论。当然,你如果心里不踏实,咱们还可以再去别的医院看看”。
后来,张先生拿着我的资料又去了一家医院的免疫科咨询,都说条件不够,与聂医生所说一致。至此,我的心终于算是尘埃落定。
每次回想这段经历,都觉得特别神奇。开始得很诡异,过程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结局又出人意料的反转。而以我的视角看来,整个事情好像是张先生一人力挽狂澜,拼命的把悲剧扭转了。生活难免遇到在劫难逃的困境,好在张先生是武艺高强的盖世英雄能带我逃出生天,所以,虚惊一场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