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人与十二个黑袍人走了,那二十二个被砍了手脚的山贼也已然被扔进了山林,空流石滩坳一地血水和残肢断臂,
嬴悬的身子有些颤抖,他永远也忘不了青衫人走时的那个眼神。
那个眼神很复杂,有期待,有失望,有落寞,有疯狂,走时青衫人背过身只说了句。
“人生下来命便注定了,他们死,而你必须活,无论你面对的是谁,都必须是。仁慈,是自杀的命门。”
便消失在了山林中。
嬴悬追问。
“你到底是谁。”
却只听山林间袅袅传音。
“时候未到。”
嬴悬呆呆地站着,沈念凉亦是呆呆地靠着,段思娘在哭泣,不知为何而哭。
……
在石滩坳葬了沈念凉的父亲后,如今已是夜里,嬴悬抱着沈念凉,牵着段思娘,仍在官道上走着,三人无话,只是静静的往东走。
嬴悬想起了青衫人的那个眼神,想起了他曾经在哪儿看到过,那是大秦夜组织的首领,统御秦国三千死士刺客的赵阎看着尚未成器的秦烈王时的眼神。
他不知道今日的青衫人是谁,记忆里没有他这个人,他到底是不是那黑风寨之人,不是的话又会是谁。从今日那一行人不合常理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些人或多或少与秦国有些关联,要不然也绝不会连通风报信的老崔也砍了手脚,而明显问题更大的自己却安然无恙,要不然青衫人也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更不会有那个眼神。
…
月光明亮,官道宽敞,给月下三人渡上了银光,路边的野花野草正是季节,露水沾上,倒是更为生动。
下了石滩坳至今已然过了几个时辰,三人一直在官道上赶路,沈念凉趴在嬴悬的肩头睡了。
段思娘感受着嬴悬手抓着自己手腕的力量,自几个时辰前在石滩坳抓着,便再没有放开过,这让几日险难劫后余生的段思娘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似乎只要被这个人这样紧紧抓着,便不会有任何危险能伤害到她。
“秦悬,谢谢你。”
嬴悬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段思娘有些失落,看着眼前人的背影,又习惯性的低下了头,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终究也是没再说话,紧紧背上的剑匣,跟着嬴悬的脚步埋头赶路。
……
允安城是赵国西疆的边关,出了允安城便是广浩无垠的凉州,入了允安城便是赵属雍州。
允安城早年间也是重兵把控,只是如今被世人称为虎狼之国的秦已经覆灭了十多年,东方与汉,南方与魏又频发战争,这与两国相去甚远的允安城的兵力便是减少了许多,这些年赵国商人与凉州游牧间多有商贸往来,必经允安城,倒是因此让这允安城更繁华了些。
嬴悬三人赶了整整三天的路程,一路官道却没看到一家驿站,因此这两夜嬴悬便只能带着段思娘和沈念凉,寻个宽敞地生堆火,嬴悬盘坐着,沈念凉趴在嬴悬怀里,段思娘靠在嬴悬肩上。
这两夜嬴悬却是几乎没有睡,只要他一合眼,脑海中便浮现出石滩坳那惨烈一幕,便会有一只猛虎朝自己扑来,而这些只是引起嬴悬记忆中黑暗的引子,那脑海中接下来浮现的一幕幕才更为可怕,尸山血海,伏尸百万。
嬴悬不敢合眼,他就一路强撑着,三人吃着从石滩坳搜寻下下来的干粮,终于在三天后的午时前赶到了允安城。
已经疲累到极点的嬴悬看着近在眼前的允安城,只道了一句。
“你们都安全了。”
眼前一黑,便再没了意识。
……
允安城,云水客栈甲字貳号房内。
嬴悬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便是这个极具西北风彩装饰的屋子,但眼前出现的陌生的一切显然让嬴悬有些不安,这便要撑着起身,却正巧看到段思娘与沈念凉一人端着托盘,一人端着小盘推门而入。
嬴悬在床榻上坐起了身,段思娘将沈念凉手里的菜一并端起,放到了桌上。
沈念凉一把扑进了嬴悬的怀里,说话间又是哽咽了。
“哥哥,我以为,我以为你也不要念凉了。”
嬴悬拍着沈念凉的背,安抚着这个已经遭受了太多她这个年纪无法承受的创伤的小姑娘。
“哥哥这不是在呢么,放心吧。”
段思娘站在床前,眼里的喜悦藏不住。
“你醒了就好,我们这是在客栈,大夫来看过了,说你只是精神紧张,心思重,再加上旅途疲累才昏倒了,你一定饿了吧,饭菜我都端上来了,洗把脸,赶紧吃。”
嬴悬笑着点点头,此时的他已然缓过神来了。
他发现自己住的这间屋子不仅宽敞,各式各样的装饰,器具还皆有讲究,桌上那几道菜观模样便知也是极其考究的菜,这倒让嬴悬有些疑惑了,自己下了鹤归山也就带了刘老虎吞了的那一百两,后来在石滩坳搜寻时,胜邪是找到了,钱却不在了,而段思娘与沈念凉比自己还早到山寨显然是不可能存有银钱的。
段思娘像是看到了嬴悬脸上的疑惑,一边端起床边的铜盆准备去打水,一边道。
“昨日你在允安城外昏倒了,恰好碰见了张公子,是他将你背进城的,这房间和饭菜也都是他安排的。”
嬴悬不解的问道。
“张公子?”
就在此时,房门再次被推来了,只见一个着华贵服饰的小胖子进了屋,说是小胖子倒是很贴切的,这人看着十八九岁的年纪,个不高,比段思娘还要矮一个个头,身围却是顶她四五个。
这小胖子此时满脸的笑意,迈着大步摇摇晃晃的进了房内。
看见醒了的嬴悬,小胖子笑得更灿烂了,提着那本来由于不合身拖在地上的衣摆,就往嬴悬这边兴冲冲的来了。
“哎呀,哎呀,秦兄你总算是醒了。”
嬴悬有些错愕的看着向着自己而来的这个热情的有些过头的小胖子,但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背着自己进了城,还安顿了他们的,虽然目前还不明白这人的用意,但人家总归是帮了自己,不好怠慢了。
“多谢张兄昨日搭救,还如此盛情相待。”
小胖子一下子就挤到了嬴悬的床边,哈哈笑着,一把拉过嬴悬的手。
“秦兄哪里话,咱们这出门行走江湖,到哪儿都讲究个义字不是,更何况此次玄空法师在允安山上开坛宣扬佛法,我等慕名而来的人,这一路做些善事,也是给自己积德嘛。”
嬴悬强行从小胖子肥腻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有些尴尬的笑道。
“玄空法师?”
对于嬴悬的动作,小胖子倒是没有在意,只是对于嬴悬的疑问有些惊奇。
“你竟然不知道玄空法师?难道你们不是为玄空法师来这允安城的吗?”
嬴悬摇了摇头,玄空法师的名号他没有丝毫印象,他倒是记得个玄真法师,是旧时秦国一家佛寺的主持,不过那显然与小胖子口中的玄空法师不是同一人。
见嬴悬摇头,小胖子更惊讶了。
“这方圆百里闻名的玄空大法师你竟然不知道,那可是位得道高僧。据说,玄空法师三月前预感自己圆寂之日将近,召集弟子布告,要为天下人再开坛说法,我也是因此慕名而来的。”
嬴悬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临漳城那个破财寺庙内的老师父,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原来张兄是信佛之人。”
却见那小胖子假模假样的持了个佛礼道。
“善哉,善哉。”